弄假成真(119)
“对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我去给咱爷爷磕个头。”燕游这几天跟着陆晋臣在外地出差,第四天才终于赶回来,第一时间是观察温朝的脸色,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叹着气拍了拍温朝的肩膀算作打招呼了,进了灵堂规规矩矩对着老爷子的碑和遗照鞠躬磕头,陆晋臣夜跟着一起,但他和温老爷子不熟,只是鞠躬。
“节哀。”陆晋臣和温朝握了握手,“温总您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注意保重身体。”
“怎么人人瞧见我都说这两句话,”温朝似乎并不沉痛,微笑着和陆晋臣握手后便收回,语气还算轻松,“谢谢,我会的,陆总也要注意保养生息。”
丧宴摆在下葬后那天的晚上,温朝始终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来宾的人际来往,燕游看得有点咂舌,悄悄和陆晋臣咬耳朵:“他这人真的蛮可怕,我还以为他会痛哭流涕呢,他怎么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陆晋臣捏了捏他的耳垂示意他不要这样说话,燕游一撇嘴角,但也知道分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在旁看有没有温朝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不过一整晚待下来的结果是温朝不仅能自己一个人应付完所有来宾,还能应付各种亲戚明里暗里的挑刺。
“小朝,我们这些叔叔和姑姑才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女,是直系的遗产继承人,”宴席散后,温家的几个亲戚留着没走,叫住了温朝,“他总不能什么都没留给我们吧?我们知道他最疼你这个大孙子,那孙子和儿子谁更亲法律上一目了然,小朝你也别怪叔叔说话不好听,你都已经有温氏了,何必还和我们这些叔叔姑姑抢老爷子名下的不动产。”
“我三天前就已经说过一次了,”温朝看着他们,语气平淡得像是编好固定程序的机械,不夹带半分情绪的起伏,“所有遗产继承程序都在葬礼之后开始,有任何问题也要等到葬礼结束之后问我。”
“葬礼结束了我们就要走了呀!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的啊!”
“今天是葬礼最后一天,都还没结束呢,你们就这么急?”温朝不为所动,讥讽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沉沉如水,“还是你们觉得我就稀罕吞你们紧盯的那点东西?”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什么都有了,老爷子偏袒你,什么都肯给你,哪怕我们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你嘴甜一点哄一哄就有了,可我们不是啊!”
“为什么爷爷不给你们,你们心里还没数?”温朝笑了起来,目光却显得格外尖锐刻薄,“我爸妈当年怎么提携你们、但他们出事那年你们怎么唯恐避之不及我都暂且放过不算,都快十年了,我毕业之后就把爷爷接了回来,怎么没见你们除了有事求他之外来看望他?”
“你们自己最好是想想清楚,哪一次不是你们或者你们的好儿子好丈夫犯了事或者亏了钱就哭哭啼啼找过来让爷爷给你们善后?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见爷爷,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后来爷爷生病住院,确认由我来管理公司之后,你们所有加在一起申请探望的次数好像也不超过五次吧?”
温朝挑了挑眉,浓浓的嘲讽随着唇角扬起的弧度而加深,眼神像是尖刺,平等地往每一个人身上扎:“你们觉得我花言巧语哄骗爷爷给我分了我不该得的东西,那就继续吧,我不在意,你们背后怎样议论、恨我恨得牙痒痒对我也没有任何伤害,不过建议最好是有点骨气就和我断了联系,你们说呢?”
众人或是憋屈或者愤懑不甘地讪讪离开,处理好一切,这场葬礼也终于随着大厅的灯黯下而落幕。
温朝独自控制着轮椅回到了庄园靠山一侧的林外墓前,明明已经很干净了,但他还是再一次仔细地擦拭着碑上照片,夜风呼啸而过,胸腔里还是有千言万语想要涌出,可是他此刻却失去了言语的力气。
黑暗被冬夜的寒风裹挟着沉沉压在身上,温朝忽然觉得很累,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甚至感到一种虚浮感,一种他本不该存在于此时的不实感。
他的思绪从面前的墓碑飘散到千万里之外,顺着时间回溯十四年前的夜晚,他是被意外排挤在时光罅隙中的一缕亡魂,被困在无形的囚笼中十余年,至今寻不出自己该魂归何处。
第96章
“哥?”温纯拉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有些意外,但还是主动迎着温朝进卧室,她的眼睛还没有消肿,因为困倦和疲惫而泛着细微的红血丝。
“准备睡了吗?”温朝细细看了她一会儿,他的轮椅停在了套房的内间外,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吩咐人取冰袋上来。
“嗯,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吗?”温纯回到床边坐下。
“没有,”温朝的声音很轻,望向她的目光格外柔和,“是看你这个点还没休息,来问问,你休息吧。”
温纯一抬眼发现到温朝还停在门外,怔了会儿,意识到什么,带着鼻音小声问,“那你现在不可以和小时候一样给我哄睡了吗?”
阿姨动作很快地带着冰袋和干净的丝帕上来,敲响了外间的门,兄妹俩对视的目光齐刷刷地望过去,温朝先收回视线朝温纯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用动,自己开门接过冰袋回到内间门口,几不可见地迟疑了几秒,轮椅缓缓驶到温纯床边。
温纯很乖顺地躺下,像小时候缠着温朝给她讲故事一样自觉拉好被子,眼巴巴地看着温朝,但此时她的眼中却有种不同幼时的忧色。
“怎么眼睛都哭肿了。”温朝的声音很温柔,用丝帕包裹着冰袋,自己试了试温度才轻轻触在温纯眼周的位置,一点点地敷开。温纯闭着眼,听着他还和小时候给自己哄睡一样的语气,莫名鼻腔一酸,眼睛又开始泛起湿意。
“会不会太凉?”温朝的动作很轻,替她冰敷眼睛的时候很小心,注意着不让冰袋在同一片区域停留太长的时间。
温纯喉间发哽,怕自己说话显出异样叫温朝担心,忍着摇了摇头。
“再过四个月就十九了,之前就该给你的东西过几天全部都走完手续之后,小洛姐姐和律师会一项一项和你核对,要签的字有点多,有点辛苦,不过签完之后正好让小洛姐姐陪你去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哥哥提前预订了位置,他们最近研发了新品,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你寒假和朋友出去旅游完回来,得辛苦些了,小洛会带着你去熟悉公司里的业务,就当实习吧,到时候会有其他主管姐姐带着你。”
“哥?”温纯直觉出一丝异常,困惑地出声,“可是公司有你就够了呀,我对管理这些不感兴趣。”
温朝的话音略顿,带着点半真半假开玩笑的意味道:“先试试看好不好?如果你不管,以后咱家没接班人了,你小时候还替我上台去发言呢。”
“那是被你哄骗去的,不作数。”温纯依赖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片刻犹豫后撒着娇问,“哥你不是说,只要我喜欢,想做什么都可以。那我就想做个米虫,没有野心管那些东西,你不宠着我这个妹妹了吗?”
“小纯,我可以一直宠着你,但你不能只是被宠,还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温朝捏着冰袋的手微微抬起,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鬓发,“我知道你明白这些很枯燥的道理,也知道你其实一步步地在成长,但我还是得再重复这一遍。”
“如果实在不喜欢管理公司的事没关系,你可以不做,但不能不会做,小洛会带着你的。”温朝没有说太多,垂着眼继续替她冰敷眼睛,“眼睛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温纯点了点头,她总觉得温朝今天怪怪的,但也明白温朝的意思,没有反驳,又怕温朝累着,赶紧说,“哥你快去休息吧,爷爷的葬礼结束到现在都四天了,你都没歇过。”
“好。”温朝只当她是困了,又仔细瞧了瞧,看到她眼睛消肿了一部分,放心了一点,抬手关掉灯,又轻轻和温纯说了声晚安,得到温纯的回应后悄声离开。
温朝替她关好门,一出去却发现周荃竟然在门外,见到他出来,周荃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冰袋,低低唤了一声“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