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125)
温朝耐心地等着他,直到他几不可见地一点头,“嗯”了声,才舒了口气,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虞砚便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和他一同乘电梯来到停车场。
来到车旁,司机下车替虞砚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又绕到右侧先为虞砚开了门。虞砚忽然有种隔世之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插在兜里的手指却不自觉地动了动,这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让虞砚自己都怔愣了几秒——这是当初抱温朝上车习惯了。
车库里光线没那么好,他的细微异常很快被掩饰了过去,自己从另一侧放下的踏板上车的温朝没有注意到。
车身出了收费站,平稳地行驶在内环高速上,虞砚始终贴在车门,扭头看着窗外,不欲和温朝有任何交流。
温朝跟没看到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和他搭话。
“飞机上休息得还好吗?”
“嗯。”
“现在的公寓应该安全很多了吧?”
“嗯。”
“春节会留这里过吗?”
“嗯。”
“……”温朝动了动唇,绞尽脑汁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忽然从身边传来不耐烦的一声:“我困了。”
温朝垂下眼,后背轻轻往后靠上轮椅,声音放轻了很多:“你休息吧。”
然而他安静下来之后,虞砚倒浑身不自在起来了,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注意到他衣服穿得有些奇怪,于是凝神看了看,瞧见微微敞开的外套下的绷带痕迹。
“这怎么回事?”虞砚受够了他没话找话,主动岔开话题,问起他胸口的绷带。
“哦,这个啊,”温朝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自己,眼中的神色有些惊喜,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倒也不遮掩,只是自然地拢了拢衣领轻轻笑了笑,如实说,“出了个车祸,还被燕游揍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就包成这样了,不过快好了,再过两周就能拆石膏了。”
虞砚听着他轻描淡写、甚至还能含笑的语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无语地沉默了五秒钟,询问的声音轻了点,“严重吗?”
他不等温朝回答,轻咳一声,硬邦邦地别开脸盯着黑漆漆的窗外说:“别误会,我不是关心你,只是出于基本礼貌,你可以不回答,反正我也不乐意听。”
“严重,”温朝看着他的侧脸,但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眼中的笑意仍然显得轻松,“差一点没活得下来,不过多亏了主治医师妙手回春,所以我出院后特意让人给送了两面锦旗。”
他话虽这么说,但虞砚却持着怀疑态度——温朝这两个月又没回M国,走到哪身边都围着助理保镖,何况连最大的威胁温阑都已经进去了,谁还能让温总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虞砚忍不住侧目上下打量了温朝一番,基本判定他是夸大其词——充其量就是被谁的车不小心剐蹭,伤也应该是和燕游打架打出来的——但他也放心了下来,半含着嘲讽道:“那你这命还挺硬的。”
“可能是,祸害遗千年吧。”温朝坦然地笑着点点头。
虞砚不理他,靠着车窗不再说话,温朝以为他是在休息,也安静了下来,直到车停在了虞砚居住的居民楼外。
温朝目送着虞砚下车,轻声说:“晚安。”
虞砚没有回应,反手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巷子里。
第100章
车身平稳地行驶在深邃的夜晚,手机铃声急切地响了起来,温朝被吵醒,睁开眼看了看来电人,接起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的声音劈头盖脸地透过机器扑了过来。
“温朝!你这混蛋,又跑去哪里了?!”燕游的声音拔高到温朝差点没认出来的地步,他花了几秒钟反应了一会儿,温吞地回答:“路上。”
他随意地往屏幕上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好脾气地补充:“在朝阳路上了,今天虞砚回国,航班延误,我想着他回来这个时间点太晚了没车,送他回去。”
“……”对面似乎低骂了一声什么,温朝没听清,但听到了燕游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火气的动静,“你快点给老子回医院。通话放给司机,我和他确认一下。”
“嗯。”温朝依言照做,燕游和司机对话时的语气放得格外客气,听到司机汇报了行程和目的地,明显地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
温朝还没回到病房就被等在楼层电梯外的燕游逮个正着,燕游面色不善地推着他回了单人病房,陆晋臣陪在旁边,礼貌地和温朝问了句好,温朝浅笑着颔首,和他寒暄了几句。
“都给我闭嘴。”燕游额角青筋直跳,看起来是留下了心理阴影,直到把温朝送回病房,督促着他换回病号服躺回床上,但因为时间实在太晚,没有叫医生来给他做二次检查。
“你就这么喜欢往外跑是吧?断的肋骨不疼了?”燕游没好气地白他几眼,一屁股坐在温朝的病床边,支使陆晋臣去削苹果。
“确实不怎么疼了,不如我刚醒后的第二周你对我动手疼。”温朝笑着点点头,态度一派坦然,差点没给燕游噎个好歹。
“你还好意思提!我为什么揍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燕游提到这事就来气,“还有你那好助理,现在你的位置名义上是小纯在坐了,我让她给洛瑄安排了别的工作,不准再过来,就知道撺掇你出去找死。一次还不够吗?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耗的?”
温朝只是笑,垂下眼不和他争辩,似乎是累了,不明显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燕游虽然嘴上厉害,但看他流露出疲惫的模样,还是住了嘴,站了起来:“你睡吧,明天我过来要是发现你又给我玩消失,我真的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燕游,”温朝说,“我真的没事了,你放心。”
“我放不了心!”燕游瞪着他,瞪了几秒又自己泄气先败下阵来,自己大步流星往门外走,“算了,你先睡,我走了。”
陆晋臣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温朝手里,朝他彬彬有礼地道别,温朝倒是在接过苹果的时候说了声“抱歉。”
“温总,您不必对任何人抱歉,您应该先想想自己。”陆晋臣看着他,话音微顿,回首往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已经瞧不见燕游的身影了,失笑之余落落大方地同温朝说,“小游这些天几乎一门心思都牵挂在你身上了,自从你出车祸又连下了三天病危通知书到现在,他就没有放心过,要不是他好面子,就爱和旁人反着来、又不想你担心,估计也要陪床留在这里了。说实话,我是有点吃醋的。”
温朝抬头看着他,微微一怔。
“但是温总,我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理解他的担忧不安,也理解你的选择。作为旁观者,我大概说不出什么鼓励人的话,但作为合作伙伴,我希望您可以像和我们在生意场上寸利必得那样对待自己的生命。”
他站直身体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手帕仔细地擦了擦削苹果时沾上的汁液,微笑地对温朝点了点头:“祝您早日康复。”
温朝同他对视着,正色颔首:“好,谢谢。”
燕游两人刚一离开,温朝自己撑着床边的辅助器一点点下床来到床边,看到燕游和陆晋臣的车从车库驶出,在昏黄灯火的陪伴下转入十字路口,汇入回家的道路。
——他是在车祸一周后醒来的。救援人员和医护人员怎样把他从废墟中找出来带到医院抢救,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让他一度想要永远停留的梦,以至于他醒来后的时间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使尽浑身解数把他从阎罗殿拽回来的医护人员,然后就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次意识清明,出现在身边的是压抑着哭声的温纯和哑着嗓子哽咽的燕游。
胸口很疼,头也很疼,浑身好像压了千斤重的山石,让他难以动弹,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混混沌沌反复两日,才终于得以长时间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