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21)
“哦、哦……好。”虞砚愣了下才回过神,懊恼自己的失态,慌不择路地转身往外走,一扭头“嘭”地撞上书柜,捂着额头逃跑似的匆忙步伐更凌乱了,恰似他此刻密密叠叠快要从紊乱呼吸中蹦出来的心跳。
温朝掀开被子,发现身上的衣服是换过的,就连腿上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都细致处理过上好了药,狰狞的创口暴露在空气中,却只能传来丝丝缕缕的、微不足道的疼痛,但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温朝感到惊喜快慰了。
他正要像从前无数次的尝试一样试着用力让腿抬动哪怕毫厘的距离,但他刚屏气凝神,就被虞砚大惊失色的一声“温朝!”给打断,顿时泄了力。
虞砚瞪大了眼,飞快地将餐盘放在桌上,一脸警备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床边,蹲下身查看温朝腿上的伤口。
温朝一头雾水地低头,怔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虞砚是怕自己像在地下室里那样再次亲手把伤口扒拉开。
恍然之余,心头又感到几分好笑,温朝忍俊不禁,压下唇角扬起的弧度,语气微沉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虞砚动作一僵,眼睛端详着他腿上的伤口,发现没有再次裂开后心里松了口气,听到他问话的同时有点心虚,但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话不过脑子地没好气回怼:“叫你名字怎么了?叫不得啊?我现在又不是你白纸黑字签协议的未婚夫了?”
温朝没料到他消退下去没几天的气焰在此刻忽然又回来了,哑然失笑,竟然从虞砚色厉内荏的侧脸中瞧出一丝可爱来,禁不住顺着他的话音逗他:“叫得,你就这么叫吧。周五跟我出去最好也能保持这个状态,不过可以在外人面前稍微给我点面子就好了。”
“咳。”比嘴迟半秒的脑子终于追了上来,虞砚眼神飘忽,掩饰地站起身往桌边走,“我刚刚胡说的,可不敢冒犯温总。”
“哦,现在又不叫我的名字了?”他越是一副逃避的模样,就越勾起温朝想逗弄的兴致,目光紧随着他走远。
“……”虞砚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让自己单方面窘迫的话题,闭口坚决不再和他搭话,把粥碗塞他手里。
从小到大的习惯很难改变,温朝如今还有着娇惯的洁癖,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意任何食物进入自己房间,于是头也不抬地伸手把粥碗推了回去。
“去桌上。”
虞砚心知自己白跑这一趟,咋了咋舌,不过这算是他自作主张了,于是没说什么,任劳任怨地把东西又端回桌上,折返回床边抱起温朝坐到桌边,等温朝慢条斯理吃完饭再带下楼。
他原本是不打算再回温朝房间的,正要回自己卧室,恰好碰到出来找阿姨要甜点的温纯。
“哥哥吃晚饭了吗?”温纯停下脚步,关切地朝虞砚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他还在忙公司的事吗?可是他今天明明是去地下室的方向,是不是又……”
虞砚听到“地下室”三个字就脑袋嗡嗡直响,眼前迅速浮起温朝下午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条件反射地往旁边站了一步拦住温纯要去温朝房间的路,努力让自己不露痕迹地替温朝隐瞒:“没,他没事,下午临时有个会议而已,他现在还在开会,我给他送过饭了,饿不着。我现在……我现在也正要回他房间去呢,有我在他不会出事,你别想太多。”
“哦,好。”在温纯的记忆里,虞砚似乎没有主动往温朝的卧室跑过,此刻显得殷勤得有点过分了,但转念一想,他和自己哥哥都要结婚了,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她按下心里的疑惑,乖乖点点头,放心地蹦蹦跳跳下楼去保姆房找程阿姨去了。
虞砚站在楼梯上望着她的背影纠结了半天,一直到回自己卧室洗完澡在房间中央站了十分钟,最终叹息着认命地回了温朝房间——万一他晚上不盯着,温朝自己冷不丁地发疯把伤口撕裂,温纯发现了又要怪谁?
只能怪他欠温朝的债没还了。
他敲门进去时,温朝露出明显的诧异神色,没等他解释,温朝就收回视线接着看平板上的资料,大概是默许他留在自己房间的意思。虞砚心里这么揣度着,尽可能放低自己存在感,在窗边寻了个角落坐着看书。
时间在各自专注的目光外悄然淌走,温朝若有所感地去看墙上的钟表,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的目光落到趴在窗台上睡着的虞砚身上,漾起一丝不解,但一呼一吸之间,胸腔里平稳跳动的节奏却乱了一拍。
仅靠自己显然无法下床去叫醒虞砚,温朝无奈,只好提高音量叫人:“虞砚。”
虞砚觉轻,他喊了两声名字就醒了,意识还没从惺忪睡意中脱离,懵然地望向他。
“你留这做什么?”温朝的语气柔和下来。
虞砚迷茫地盯着温朝的脸看了几秒才理解他的问话,没有经过思考地开口回答:“你那伤口有药,现在还是夏天,捂着发炎,不盖被子吹着空调又对腿不好。”
言下之意是自己会守一晚上时不时起来检查温朝的伤口防止恶化。
温朝先是一顿,随即想笑说难道你以为我以前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随意应付过来的吗?
话到了嘴边,他心念一动,又咽回去了,没和虞砚说自己床头有摇铃,会有人随时听到他的需求从耳房过来。
“我没有要求你做这些,你可以不管。”温朝看着他。
虞砚此时完全清醒了,听到他的话沉默了几分钟,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还债呢。”
第21章
“就睡这吧。”温朝刚说完就注意到虞砚蓦然睁大的双眼,他接着补充了一句,“里面衣帽间柜子里应该有干净的被子枕头,抱去沙发上睡。”
“哦,好。”虞砚差点以为他要叫自己去床上睡,缓过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为自己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而羞恼,但也对温朝的安排没有异议,自己也觉得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上是最妥当的安排。
然而他到底没能在沙发上安睡一夜,就连温朝都数不清虞砚这一晚上到底起了多少次。
温朝觉浅,自从当年的车祸后,哪怕只是极其细微的响动,都能将他立马从睡梦中惊醒,以最快的时间从中抽离,迅速清醒。
而陪睡在房间里的虞砚似乎比他还要睡得不安稳,这一晚上似乎只要他一有动身低咳的动静,虞砚就会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脑子还没清醒,人就蹲到了他床边,问他是要喝水还是小解,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小心摸索着开小灯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口,一晚上反反复复折腾了十来次。
这导致温朝简直要以为这是自己的一场梦,直到他在混沌中再次醒来,借着窗外漏入的迷蒙天光看到裹着被子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人,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
虞砚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不少,此刻凌乱得堪比鸡窝,埋在交叠的手臂间,露出半张英朗俊秀的脸,却一点也不显得邋遢,反倒透出某种放诞不羁的潇洒野性气息来,让温朝原本平稳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比这更细致体贴的陪护,只要出手够阔绰大方,他一定会得到比这更好的照顾,但与此刻又是不一样的。
虞砚是因为他慷慨给予的报酬才如此主动殷勤地照顾他吗?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
心跳声在宁静的清晨嘈杂得过分,温朝静静地看了虞砚许久,目光一寸寸从他眼下的乌青流连过鼻尖唇瓣,最终动作极轻地抬手在他发尖碰了碰,蜻蜓点水地一触便收了回去,回手轻轻拉下了床铃。
叮铃铃——
像风铃在朝霞中随晨风微微摇曳的悦耳曲调,落在疲惫的人耳畔化作柔和的安眠曲。
虞砚太累了,以至于照顾温朝的男佣悄无声息从侧门进来时他都没能醒来,温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噤声,随即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虞砚的侧脸,声音低柔:“虞砚,回去睡。”
虞砚迷迷瞪瞪地被他的声音唤醒,抬头一脸茫然地望向温朝,下意识地将他贴在自己脸侧的手指拉下握在掌中,问他:“是要喝水吗?还是要翻一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