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冠客(41)
“嗯?”沈澍没有反应过来。
“许妈让我打的。”姜裴很平静地解释道,“她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又顿了顿,补充道,“她炖了鱼汤。”
沈澍眼中的情绪从讶异转换成惊喜,黑色的眼瞳中不由带出熠熠的神采来。
他并没有拆穿姜裴拙劣的谎言,而是假装着,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对着手机许诺一样地开口道,“回去的。”
“一定会回去的。”
“嗯。”姜裴很轻地应了一声,停了停,接着道,“没有别的事。”
“我挂了。”
“哥哥,”沈澍忽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嗯?”
他笑着,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讲道,“我好喜欢你。”
“……挂了。”电话被仓促地挂断,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留下。
沈澍看着黑下来的手机界面,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
你听到了,不能耍赖。
陈量推门进来时,差点没被沈澍脸上的笑晃花了眼。
“哟嗬,这是要结婚了还是怎么地,嘴咧成这样?”
沈澍瞥了他一眼,朝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门关好。”
陈量刚刚挨上沙发,同沈澍对峙了一会儿,最后依旧败下阵来,忍气吞声地站起身来去关门。
“就知道和我过不去,”陈量抱怨道,“见不得我一点好。”
“嘀咕什么呢,”沈澍忙着手头的工作,头也不抬道,“大点声,听不见。”
“我是说你!”陈量对着他没好气地吼,“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假公济私!”
这是在记刚才开会时候的仇了。
沈澍转了转手里的笔,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刚才那电话,谁打过来的?”
陈量不明所以地答道,“一个朋友,从前一块儿喝过两次酒,怎么了?”
沈澍握着自己的手机对他晃了晃,“我老婆打来的。”
陈量:“……”
“所以,”沈澍很带了得意地对他解释,“我可以接,你不能。”
末了,又对着人补了一刀,“等你什么时候找到老婆再说吧。”
陈量摔门而出时,闹出来的动静半个楼层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澍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也没去拦他,直到将手头一份企划案批完,才抬起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放松一下手腕。
姜裴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脑海中,时不时地就要冒出来一回。
加班狂魔小沈总很惆怅地叹了口气,难得地生出几分早退的心思。
晚间。
沈澍借着饭后散步的由头,将姜裴带去了院子里,抵在那一面忍冬藤铺就的栅栏前,握着后者的腰,擒住下巴,没头没脑地乱亲。
姜裴挣扎着将人推开,唇色艳红,眼底水色潋滟,气喘吁吁地瞪他,“又发什么疯?”
沈澍看着他这幅神态,下腹好似着了火一般,一股脑地窜上去,烧得他唇舌发干,脑子都好似停了转。
“哥哥,”他往前两步,带了强势地将人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姜裴肩头,喃喃道,“哥哥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还叫我回来吃晚饭。”
“说了那不是我。”姜裴抬起手,抵在他手肘处推他。
沈澍只当作没听到,凑到姜裴耳边,呼吸热辣辣地扑上去,烫得那一小片皮肉绯红,“以后天天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哥哥,”他叫姜裴,像是哀求,又像是命令,“打给我。”
黑暗里,他看不见姜裴面上的神色。
也就没能发觉,怀中人异乎寻常的冷静,与听到这句话时微微颤动的长睫。
第52章 欲来
那天直到最后,姜裴也没有给出答复。
他似乎吝于向沈澍作出任何确切的许诺,好或者不好,都不愿意开口,只肯叫人去猜。
简直像是惩罚。
沈澍爱他,又忍不住去恨他。
恨他捉摸不定,皮下的腔子里藏了一颗看不见的心,忽上忽下,将人全副系在上头。
叫沈澍脱不了身,偏偏又甘之如饴。
之后的每天下午,三点左右时候,熟悉的铃声总会从沈澍手机里响起。
像一场心照不宣的事项,当事两方各怀鬼胎,没人能给出准确的定义,都试探着,猜测着,殊途同归地进行下去。
沈澍将电话夹在耳边,絮絮地缠着姜裴,问他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吃的什么,问院子里那株挂了骨朵儿的鸢尾今天开花了没。
电话另一端,姜裴的声音很轻,吐字缓慢,带了点午觉刚睡醒的懒散。
他鲜少主动说话,只在沈澍一样样的问题后吐出几个字眼当作回答,仿佛每日拨响电话的另有其人一般。
有时被问得烦了,性子上来,电话便直接撂去一旁,再不肯开口。
往往这时,沈澍下班就会较往日里早些,还要从街角的蛋糕店特意带回来块儿当日的点心,预备着拎回家哄人用。
在这样的情形接连三回后,沈澍窝在藤椅上看姜裴吃草莓盒子,挑了挑眉,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哥哥下次想吃点心了,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好笨的,哥哥这样拐弯抹角,差点就要发现不了。”
姜裴刚刚叉起半只草莓放进嘴里,脸颊撑得微微鼓起,听到他讲话,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继续。
待到口中的草莓全部咽下,他伸出叉子,重新叉了一块新的,神情自若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沈澍看穿他装傻,又无可救药地觉得姜裴可爱,握着他的手腕,将那只草莓送进了自己口中。
姜裴眼睛微微睁大,还未来得及生气,便被他凑上来,唇贴着,交换了一个草莓味道的吻。
红色的汁液在唇齿交缠中溢出,沿着白皙的下颌一路滑下,滴落在地板上映出的日光影里。
于是连带着太阳都成了草莓味道。
沈澍先前防备着,不想让姜裴靠近那台电话,这时却渐渐地舍不得起来。
姜裴每天下午打来的电话成了他独处时间里最美妙的一段,听着另一端的声音,连玻璃幕墙外偶然停落的麻雀都显得讨人爱。
许多东西大概都是这样,没有的时候惦记不来,可有了就再不舍得丢开手。
好在电话本就是经过特意设置的,除了他也联系不到旁人。
沈澍不放心,私下里又额外嘱咐了许妈,交代她姜裴每次打电话时,在旁边多留心些,别生出旁的变故。
许妈嘴上应着好,心里却实在觉得沈澍有些过于谨慎了。
这段时间,她眼瞧着这两人之间一日日地好起来,不似开始那般剑拔弩张,甚至渐渐地有了些过日子的意头。
每日的电话里虽不知说了什么,可裴先生挂断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想来感情都是相处来的,待得久了,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可沈澍既然交代了,搁电话的柜子紧挨着厨房门口,每日姜裴打电话时,她在厨房那头就也捎带着分出几分心神,注意着动静。
大约是电话哪里出了毛病,连着这两日里,姜裴拨电话时,第一遍似乎都未拨通。
“估摸是电话时间久了,或者这房子里信号不大好,”许妈瞧见了,从厨房里出来,朝姜裴道,“裴先生不着急的,等先生回来,叫人来修一修。”
“或者停一会儿,再拨一下,兴许就好了呀。”
姜裴点了点头,过了会儿,重新拿起话筒,按键,这次果然通了。
许妈见着他打通了电话,微微笑着,转身又进了厨房里。
姜裴随意同电话那端应了几句,如往常一般挂断,一步步地往楼上走。
积年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待转过了拐角,确定再无人能看见后,他才猛地松开了攥紧的手掌。
掌心湿漉漉的,一层黏腻的汗。
秦衾刚刚从检查室出来,绷得久了,腰有些酸,只好抬起手撑着。月份渐渐地大起来,将手贴在小腹上,能感受到微微凸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