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冠客(13)
“不会就是陪这一位吧?”
沈澍用一种你现在才想明白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很轻地咳了一声,克制地道,“出差太久了。”
“他见不着我,会不开心。”
陈量:“……”好的我听出来你在炫耀了,你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念在沈大少爷苦熬了多年,总算夙愿得偿,修成今日正果,陈量到底没再同他计较。
只是,从沈澍说那位白月光要结婚起到今天,也没过去多久吧?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的走向了?
陈量耐不住心里头的好奇,试探着问,“你那位白月光……不结婚啦?”
沈澍将唇略抿了抿,指腹从木质的画框上轻轻蹭过去,“不结了。”
“他们不适合。”
“噢,这样啊。”陈量明显地感觉到屋中的气压变低,显然是身边这位仁兄很不乐意提起那位结婚对象。
只是说一句就介意成这样,合着先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全是装出来唬人的。
这人在暗地里,也不知吃了多少飞醋。
陈量想着这人在自己面上装腔作势了那样久,这会儿瞧见他的冷脸越是忍不住地想要去逗人家,像是手欠非要去招惹一只竖着尾巴的猫。
“他们不适合,那谁适合啊?”陈量凑近了些,语气讨打得很,“沈大少爷什么时候还揽了月老的活儿呢,瞄一眼就能瞧出来人般不般配。”
沈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自觉加重,“他是我的。”
“当然只和我适合。”
陈量的话被堵进了喉咙里,心里头只想笑,忍不住撇了撇嘴道,“这才对嘛。”
“沈大少爷早有这份觉悟,指不定早就把人娶回家了。”
“哪儿还用得上这么多波折。”
沈澍在听到“娶回家”三个字时,眼睫很轻地一撩,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带出一点明亮的神采,像是很喜欢陈量的用词。
“话说那位,到底怎么开的窍啊?”陈量忍不住又问,“我们沈大少爷,不会是在人家婚礼前夕,终于鼓足勇气,追过去表白了吧?”
问完又“啧”了一声,不等沈澍回复,自己先开口道,“不大像。”
“你这种闷葫芦个性,比起表白,说你冲到婚礼现场去把人抢走了,我倒是更信一点。”
说着,看沈澍不答,又半开玩笑道,“怎么着,少爷,不会真被我说中了,人是抢婚抢回来的?”
“对啊,”沈澍顿了顿,背转过身去,似乎终于在墙上寻到了合适的高度,将画框十分细致地挂了上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波动,“就是抢回来的。”
“现在还在我家好好藏着呢。”
“怎么,要去报警吗?”
陈量怔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涎皮赖脸道,“那我可不敢。”
“沈少爷难得金屋藏娇一回,说什么也得叫你藏个痛快不是。”
他并未将沈澍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后者在玩笑,随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也别老藏着了,什么时候得空,把你那位白月光一起带出来呗。”
“掖了这么久,总要叫大伙儿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我们沈大少爷魂牵梦绕这么些年。”
沈澍并未回头,阳光落在墙壁的画上,浓绿的,一下一下闪着光。
他很认真地端详,用手指隔着一层玻璃去触碰叶片边缘的锯齿纹路,反复地划过去,过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沉沉地回答陈量,“你会见到的。”
第16章 甜点
陈量对于沈澍那位素未谋面的白月光委实好奇,也顾不得手头的工作,寻了借口,整整一个上午都赖在沈澍办公室里,想法设法地要从后者口中套话。
沈澍忙着看企划案,没什么工夫搭理他,留他在一旁抓耳挠腮,只作没看见。
“我说沈少爷,就算别的不能说,那你总能和我讲讲,你和你那位白月光,到底是怎么撞到一块,天雷勾地火的啊?”陈量唠叨了半个上午,口干舌燥,懒懒地往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斜靠着,拎了串葡萄,很无聊地一颗颗地摘着吃,“你如今人都追到手了,这点事情总不至于不好意思开口了吧?”
“你干嘛总打听他?”沈澍总算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合上了笔,很轻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应了陈量一句,将眼闭上,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屈起指节在眉心揉了揉,将中间皱起的深纹揉散。
先前出差几日,桌子上的文件摞成了山。
助理已经尽力替他处理了一些,可依旧有大宗的文件等着他审阅、签字,一项一项粗粗地看过去,也是磨人的活儿。
他最近晚上都要赶去别墅那边,没时间加班,于是白天只好加倍地忙起来。
耳边有些嗡嗡的声响,大约是陈量在说些什么,像是浸在了水中,朦朦胧胧地听不真切。
眼前的黑暗中,渐渐生出斑斓的不规则色块,翻滚着往上走,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今天是周三,街角那家蛋糕店的蓝莓芝士蛋糕限量供应,要提前半个小时去排队。
姜裴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就像吃粽子都要滚上两层白糖。
不过他似乎并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来,,吃的时候总是很克制,表情端着,细嚼慢咽,半点都看不出格外的喜欢。
可沈澍就是能看出来。
沈澍觉得他演的拙劣极了,略微观察一下就能拆穿。
吃到甜食的时候,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会微微眯起,鼻尖很轻地耸动,还会不自觉地咬住叉子尖,小动作只是很短暂地停留一瞬,不等人注意到便规规整整地放下。
沈澍很仔细地筛选过送到手中的请柬,确保每一场有姜裴的宴会他都不曾遗漏过。
他热衷于观察宴会上的姜裴,像是怀揣着一只活泼的兔子,自此有了属于自己的砰砰跳的秘密。
姜裴总是会悄悄地躲起来,要眼神不错地盯着看,不然也许一个人影交错,就再也瞧不见他。
头几回沈澍很慌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寻遍了整座大厅。
后来他渐渐地发觉,每次姜裴消失前最后的落足点一定是甜品塔附近。
于是他学会了守株待兔,从宴会开始时,便有意无意地守在放甜点的长桌附近。
每次总能等来他的小兔子,不动声色地靠近,再连同着甜品塔一起悄无声息地消失,回来时偶尔袖口会沾着不明显的点心渣。
为什么要避开人呢?沈澍想。
如果他是我的,我会把全世界所有的甜品塔都堆到他面前去。
点心是甜的,姜裴也是甜的,他们在一起,散发出黄油、芝士和蜂蜜的香气。
沈澍不爱吃甜,但是如果眼前的点心名字叫做姜裴,他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肚。
“哎,沈少爷,回神了。”陈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猛然将他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干嘛啊你,搁我这儿还装听不见这招?”陈量‘啧’了一声,侧身坐到桌子边缘,用两根手指拎着笔,不满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沈澍微微绷紧下巴,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什么?”
“得!看来您老是真没听见,”陈量撇了撇嘴,“我说,您那位白月光,当初到底是哪点儿入了您的眼,惹得我们沈大少爷为了她守身如玉这么些年?”
“说出来我学一学,往后指不定也能遇见个对我死心塌地的小姑娘呢。”
“学不来的。”
沈澍朝窗外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密密地斜织在玻璃窗上,扑起一层茫茫的白雾。
办公楼很高,雾从雨中起,吞吃掉了建筑的底座,只留下高耸的尖端,很孤独地矗立在城市中央。
雨在城市里造出了一场海市蜃楼的胜景,欺骗着每一个旅者疲于奔命,倒在虚幻的希望之前。
“你喜欢下雨吗?”沈澍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