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48)
我勉强点了点头,回应他的问好:“杜先生,你好。”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眼前的杜宇琛已经不再是我可以随意呛回去的总裁,而是顾鸣生的顶头上司。我即使再不想看见他,也没有像先前那样不礼貌地回答,沉默落座在离他最远的座位上,便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可是显然,这位杜总并不想那么轻易地放过我,他悠然问道:“你是在等鸣生收工吗?”
他都这样开口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嗯,他今天还剩一场戏。”
“我知道,”杜宇琛边说边摩挲着腕表的银带,“他刚才在片场上的表现很不错,第一次吊威亚就能拍出这种效果,对一个新人来说很不容易,你说呢?”
我想了想这位老板应该会想要听到的回答,斟酌着说道:“他对每一份工作都很认真,在这个角色上肯定也下了不少功夫。”
“噗嗤。”
出乎我意料的,杜宇琛竟然在听到后笑了起来。他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虚虚做拳抵在唇边戏谑道:“林曜,你那天在包厢呛我的时候用的好像不是这种软绵绵的语气吧?”
我一阵尴尬,攥着手机的掌心都细细冒汗,“那天是我太鲁莽了,加上看到顾鸣生醉成那样,所以才......”
他随性摆了摆手,一并打断我后面的话,“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那么紧张,何况我是鸣生的老板,又不是你的老板,不是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无奈又窘迫地应了一声‘是’,心里默默算着顾鸣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拍摄。而杜宇琛似乎已经将此当做了闲聊,再次开口道:“等鸣生收工后,我准备先接他去吃晚饭,最近有个朋友在新南大厦的顶楼开了一家法餐,我当时就想到了他。”
我听到后滞了几秒,并不清楚杜宇琛口中的法餐具体指什么,但我至少清楚地明白新南大厦的顶楼意味了什么。
上流,昂贵,与我截然不同的阶级高度。
他分明与我平坐,自然平和地叙说,我却好像硬生生被压下脊梁,只有仰头才能对上杜宇琛投来的视线。
“是吗,”我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不清心底翻涌的究竟是什么,“可我记得他好像不喜欢吃法餐。”
杜宇琛随性掀起眼皮,深不可测地笑了笑,“尝试的开端不一定需要喜欢,也可以是好奇,有趣,觉得值得一试。或许他会喜欢,或许他不会喜欢,但谁知道呢?这并不归我管,我只需要做一个引导者,邀请美人与我共进晚餐就足够了。”
说到最后,他发出一声低笑,有那么一瞬间卸下优雅的外壳,让我瞥见一隅融入骨中的潇洒恣意。哪怕我不愿意承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杜宇琛与顾鸣生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像是无法被掌控住的存在,危险,随性,看似多情,却又时刻保持着清醒与冷静。
只是顾鸣生的风流更像是他作为掩饰的假面,一旦深入挖掘就会发现他内心实则脆弱又坚固的壁垒。而杜宇琛则更像是彻彻底底的衣冠禽兽,一个不在乎一切条条框框的风流浪子。
我承认这种判断带有极强的个人主义色彩,但那又怎么样?我从开始就对他带有偏见。
“杜先生,我希望你能收回刚才那句评价,”我皱眉迎上他的视线,一句一顿地说,“顾鸣生是我的朋友,而你也说过想要和他成为朋友,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说那样不尊重的话了。”
“林曜,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杜宇琛从沙发上站起身,理了理因为坐姿而微皱的西装外套,抬头冲我微微一笑,“我和鸣生已经是朋友了,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你认识他这么多年,应该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吧?”
我当然了解,比任何人都了解,只是这句疑问从杜宇琛嘴中说出,就好像是一句赤裸裸的质问和嘲笑,笑我这个多年以来的朋友甚至没有一个相识几个月的人来的更了解顾鸣生。
沉默蔓延。
杜宇琛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他坦然朝门外走去,在走到我身边时停下了脚步。被人从头顶俯视的感觉绝对不好受,在这种无声的压迫中,我冷静地问道:“杜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还是更习惯你这样的表情,”杜宇琛半挑着唇,笑得像只道行深远的老狐狸,“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你作为鸣生最好的朋友,有些事情还是提前知道会比较好。”
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
“我很欣赏他,也很喜欢他,”杜宇琛慢条斯理地说,“也可以说,我现在在追求他。”
我僵滞了一拍,目光紧紧盯住杜宇琛的脸。他的嘴角依然挂着坦然的笑容,每一个角度都无懈可击,也夺目惊心。
我有些细微发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帮我在鸣生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杜宇琛随性地耸了耸肩,“当然,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关系,毕竟你是鸣生最好的朋友,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五个字重复说道,仿佛是在刻意强调些什么。
我坐在微凉的沙发上,过了很久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而杜宇琛的身影已经离开了休息室。
他喜欢顾鸣生,这没有什么好意外,从一开始我就察觉到他毫不加掩饰的企图。但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坦荡地说出来,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有一瞬间,他打破了我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镇定和优越感,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通知我他即将对顾鸣生展开的攻势。
他清晰而残忍地让我意识到,除了一个好听的‘最好的朋友’的噱头,我对顾鸣生而言什么也不是。
也许是过了很久,清脆的开门声音才从身后传来。我晃了下神,转头看向走进来的顾鸣生。他已经卸下头套,也脱下了外面那层繁缛的蓝白戏服,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衬,隐约勾勒出肌肉轮廓和紧瘦的腰身。
我移开目光,看向他略显疲惫的脸,“结束了吗?”
“结束了,等卸完妆把衣服还回去就可以离开了。”
顾鸣生坐下来后自然地倾身抱住我,在我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轻叹:“好累,让我先充一会电。”
我搭上顾鸣生的肩膀,好笑地说:“充电归充电,别把妆蹭到我的衣服上就行。”
“如果我偏要呢?”
“那就赔我一件更贵的,让你长长记性。”
顾鸣生闷闷发笑,振着传入耳膜:“好轻的惩罚,我可以赔你十件,只要你肯穿给我看,是不是很划算的交易?”
“算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衣服,”我陪他调笑完,缓缓开口问,“收工了,你准备回家吗?”
他放在我后背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又或许只是我紧张之余产生的错觉。下一秒,我听见顾鸣生拖着长长的尾音说:“不了,我准备先去外面解决一下晚饭,今天的拍摄有点累,我不打算再回家做饭。”
我目光闪了闪,在沉默少顷后开口道:“我现在刚好也有点饿了。”
我应该从未主动开口说过这些,不太熟练的语调放得很轻也很慢,但这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
“等会要不要先去超市买点菜,然后去你家里吃?”
顾鸣生将头抬起,脸上还带着没有卸下的淡妆,将他五官衬托地更加立体出尘,望向一个人时仿佛含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他似乎有些意外,“去我家?”
我浅浅扬了下唇,“是啊,我做给你吃怎么样?就当是你辛苦了一天的犒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好好想想要不要答应。”
“当然要答应。”
顾鸣生笑吟吟弯起眼睫,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是少有的喜悦,像是坠入尘间的星辰漂亮而夺目。我看得一怔,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起身去卸妆。我望着顾鸣生的背影,一点点放松下紧绷的身体,说不清涌上心口的情绪究竟是满足,还是某种更深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