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失轨(114)
他马上就可以解脱,但是我呢?
蒋秋时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这回没有再委婉地劝阻,而是直接把最坏的结果告知了蒋秋时。听完所有,他安静半晌,答案仍然和开始一样。
跨年那晚,我陪蒋秋时留在家里,出于考虑没有选择出门。他的身体已经禁不起一点折腾,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吹了一点冷风,后面两天就发起低烧。我原本想陪他再去一次医院,没有说服蒋秋时。
“我不想闻到病房里的味道,”他掩唇咳嗽了几声,低声说,“林曜,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好吗?”
我狠不下心。
夜里我没有走,和蒋秋时睡在一起时睡眠变得格外浅,心神牵挂他的一举一动。
半夜被动静弄醒,我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黑暗中能看见蒋秋时蹙起的眉心,额头上覆着一层细细的汗,但他没有醒,似乎在呓语什么。
“林曜......我好疼......”
我抱住蒋秋时,掌心碰到他单薄的脊背时像是触电一样,轻轻地顺着,“没事了,我在这里。”
蒋秋时把什么都忍着,只有在毫无意识的时候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他靠着我,肌肤传递来的体温很凉,小幅度颤动着,呼出的气息不稳地洒在耳侧,刺到心里。
“林曜,林曜……”他在叫我的名字。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蒋秋时不知道听没听见我的话,在我准备下床时紧紧拉住我的衣角,模模糊糊地吐出一句声音:“你不要走......”
我的心霎时软了下去,重新回到床上,承受住那些无力的害怕与担忧。蒋秋时像是找到安心的源泉,紧紧将我抱住,断断续续在耳边念了很久梦呓,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内容。
低烧持续了三天。恢复以后,蒋秋时的精神状态好上了一点,终于可以出门走动,肋骨也没有再疼。
他陪我一起去超市购买年货,今年的除夕来的早,一月底就要回家过年。我问蒋秋时准备怎么安排,他似乎陷入思考,摇了摇头。
“我不过除夕。”
我意外了两秒,很快就找到合适的理由,“在国外的时候不过吗?”
蒋秋时说:“回来以后也没有过过。吃团圆饭只是为了完成两边的任务,那样不算作过年。”
我明白他的意思,涌上一些复杂的难受,对他说:“那今年我陪你好好过。”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只犹豫了两秒,“没关系,我可以和妈说一声,反正我往年都会回去,只差这一次,他们不会怪我。”
蒋秋时注视着我,眼底容扩太多深沉的情意,最后化为一句低声的言语:“谢谢你,林曜。”
妈那边的解释还算顺利,我拿出工作加班的理由,并且保证初三初四一定回家,她念叨了几句,没有再多问。林诺倒是一下子就猜到原因,控诉了我这个见色忘妹的‘叛徒’,顺带提前讨要红包,求人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见刚才霸道的口气。
我给林诺转完红包,想到应该也得给蒋秋时包一个,不过红包里装的不是钱,而是我之前托赵泉买的平安符。他前几天和女朋友去寺庙烧香,问我要不要帮带个平安符或是串佛珠,都有大师专门开过光,很灵验。我往常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些说辞,但收到消息时还是让赵泉带了一枚,传说中很灵验,开过光的平安符。
蒋秋时收到后就戴在了身上,或许真的灵验,又或者是心理作用,病情似乎在逐渐平息,好转。我下班后过去找他,发现蒋秋时买了一点饺子皮和肉馅,说要给我包一顿饺子,作为平安符的回礼。
我忍不住好笑,“还有三个星期就到除夕了,干什么那么着急?反正等到那个时候还要吃一顿饺子。”
他说:“我怕等到那个时候,就没有机会亲手包给你吃了。”
我刚刚扬起的笑容有些勉强,消减了几分,“你不要说这种话。”
蒋秋时声音淡淡,仍然透着让人安心的氛围,却让我心底堵得发慌,“林曜,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接话。
这顿饺子最终是由我和蒋秋时一起完成。他第一次包,开头两个手法生疏,等我给他示范了一个,第三次就能模仿出九分像。到后面几乎不用我动手,他就包完了一整盘个头饱满圆润的饺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动手,富有别样的意义,蒋秋时难得吃下了一整碗,没有剩下。我提着颗心,担心他又会像前几次那样吐出来,但好在这场担忧没有化为现实。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脖颈划落到敞开的领下,许久没有晒过太阳的肤色与白色的浴袍都相差无几。我替他吹干头发,柔软的发梢顺过指尖,很舒服的触感。
“今天的药吃完了吗?”
“吃完了。”
我又惯性地问道:“胸口还有没有疼?”
自从上次的情况以后,我知道蒋秋时不会主动交代病情,于是改为主动询问,慢慢就成为了下意识的习惯。
蒋秋时摇了摇头,转头对上我的眼睛,低声说:“不疼,就是药有些苦。”
我意外地停顿一下,印象里,蒋秋时从来没有说过这种称得上示弱的话。他撑起身子,靠得离我近了些,没有镜片的遮挡,可以看清那双倒映出我影子的沉静眼眸,在对视中轻轻吻住了我的唇。
一切都很安静,他轻微地呼吸。我维持住先前的动作,没有反应过来。
蒋秋时捧住我的脸,一点点加深了这个吻,等分开时他已经将我压在床上,本就松垮的睡袍被扯下一点,露出胸膛。
我呼吸一滞,想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现在不苦了。”他说。
他再一次低头吻上来,我别开脸,唇落在了脸颊上。我抵住蒋秋时的肩膀,触碰到那片肌肤时有些发热,平复气息将话说出:“蒋秋时,你别这样。”
蒋秋时眼底的波动似乎黯淡一瞬,抿着唇,撑在身边的手慢慢握紧床单,“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下意识放软声音,“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蒋秋时这一次没有给我躲开的机会,他又堵上我的唇,另一只手慢慢解开衣服的扣子。气息与沐浴露的清香包裹住我,想要推开,却怎么也拒绝不了他温柔的攻势,逐渐迎合起这个吻。
“林曜,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蒋秋时凑近我的耳边,细细吻着,“不要嫌弃我,好吗?”
“我不是......”
他也许不想听到后面的话,将所有声音融入唇齿缠绵的交融里。我抓着蒋秋时的浴袍,紧紧地,没有推拒。
我不是不愿意接受,而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答应蒋秋时,要如何面对这场没有答案和结果的关系。
他在我耳边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在纷乱的余韵中,我只能记清几句破碎的单词。蒋秋时紧紧抱着我,到最后所有话都变成了一句我爱你。他好像哭了,眼泪落在我的脸上,脑后的枕头上,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林曜,我爱你......”
我记不清他将这句话念了多少遍,直到意识模糊,都能在梦里听到一声声隐忍而深切的回响。
恶劣的变化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一点征兆。像是去年的第一场雪,我只知道它会来,却不知道真正来临的一刻,会是怎样的心情与画面。
蒋秋时彻底无法进食,无论吃下什么,到最后都会吐出来。身体已经对止痛药产生抗性,哪怕加大剂量也没有任何缓和的作用。
马上就是除夕,大街小巷都放着喜庆的音乐,挂上鲜艳的灯笼。蒋秋时终于没有抵挡住我的恳求,住进了医院。他拒绝手术和化疗,医生开出保守的治疗方案,才终于肯点下头。
他还抓着机会翻出从前的事,因为虚弱而放轻声音:“我当时说过,如果等到除夕,就没有给你亲手包饺子的机会了。”
我捏住自己的掌心,以疼痛扼制住眼泪,尽可能扬起一个笑容,“行了,你好好休息,少说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