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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死亡(16)

作者:六味地煌丸 时间:2018-11-07 21:01 标签:悬疑推理 游戏 恐怖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人呢?”安祈问。
  董天天没有回答,于是安祈接着问道:“你的前辈们没有教过你判断一个陌生人的方法吗?我记得这是夜莺的入门必修课,他们的培训老师会专门抽出时间来带你扶老奶奶过马路,直到你能在一次红绿灯间隔时间里,准确地判断出三个人的职业。”
  “你接受过这个训练吗?或者说,你和你的同伴们接受过这个训练吗?”
  “我猜没有,”安祈笑了,“你有两个同伴,其中年长者是你的心灵支柱,你信赖他就如同信赖你自己,年幼者是你的希望寄托,你愿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摆在他面前。尽管以你的年龄来看,这种类似于伴侣与子女的角色关系有些奇怪,但不排除你们之间存在收养亦或是伙伴之类的社会形式。”
  他的陈述停顿了一下,像是发现了什么,点头确认道:“很好,我没猜错,你们大概是因为某种因素而聚在一起的小团体,这个‘因素’十有**来自于一项相当刺激的活动。”
  “比如逃亡。”
  安祈的眸子含着笑,目光透过录制视频穿过光屏,看得聂霜双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
  “在中央城这种被严格监管的城市里,不可能存在没有丝毫背景的犯罪分子。我其实很好奇你和你的团队是在什么时候,或者说因为什么原因逃到这座城市里的。毕竟安居乐业还是选一些边陲小城更为妥当,除非在这座城市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安祈停顿了一下,蓦地笑出声:“董小姐确实很诚恳,你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
  “好的,鉴于你的抵触,我们不再讨论‘身份’的话题。”
  “回到刚才的假设,”安祈说,“你十分信任这个小团体中的年长者,以至于我说了这么多令你反感的话,你依旧坐在这里,试图完成他布置给你的任务。这种信任来源于复杂的条件,首先他会在心理上建设你们之间的信任,比如给你提供一定的建议,让你通过应用这些建议独立完成一项困难的任务;其次他会在行动上建立你们之间的信任,比如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比如构建一个令人安心的家庭关系。”
  “我猜,他现在就在甜品屋外的某个地方等你对吗?”
  “从坐到吧台前开始,你至少无意识地按压了右手腕五次,也许你的右手腕下埋着移动终端,也许你的移动终端还保持着和同伴的通话,不过作为一个惨遭套话的目标人物,我想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
  “下回套话请尽量坐在一个热闹的地方,如果没有外物帮助目标人物转移注意力,你说几句话就停顿的习惯,很容易暴露你终端对面还有个提供建议的场外观众。”
  董天天沉默了半晌,蓦地笑出声:“既然你知道我是来套话的,为什么还要和我浪费半个下午的时间?”
  “为什么呢?”视频里的安祈看起来很开心,他的眸子轻弯着,纤长的睫羽上盛着细碎的阳光,“为什么我要和你聊天?为什么那个陌生的犯罪者会给桐桐注射病毒?为什么科学院和夜莺都在监视桐桐?为什么所有人都按兵不动,他们在等待什么?”
  “有这么多‘为什么’,你觉得答案是什么?”
  董天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坐在这儿了,”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像个吃掉对方一个棋子的孩子一样,得意地仰着头,“所以我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反问道,“你知道答案吗?你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吗?”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安祈没有说话。
  他坐在吧台里的高脚凳上,背脊挺得笔直,瘦削的肩膀绷成了一根直线,就好像随时可能强自取折。
  董天天看到他摇了摇头,抿紧的唇边划开一丝浅浅的弧度。他依旧在笑着,烟灰色的眸子里阴沉沉的,视线漂浮在棕红色的吧台上,就像想起了什么往事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谁,”安祈说,“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可我总会想起来的,就像我想起桐桐,想起我的名字。”
  “想起你根本不是夜莺的人。”
  客厅里聂霜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忍不住拉高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缩成团依偎在董天天身边,不停地摩擦着冻到抽筋的脚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冷汗浸得一片阴凉。
  他抬头看向闻秋,试图从对方口中获得一些解释。然而闻秋并没有说话,只是调高了室内空调的温度,打开了灯,任由骤起的明光刺得聂霜双眼前一片模糊。
  录制视频嘈杂的背景音中,聂霜双听到董天天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说:“你还能想起什么?你能想起这个人是谁吗?”
  聂霜双隔着被眼泪抹花的视野,看到视频中的董天天用手点了点漂浮在半空中的光屏,那上面还停留着刺伤印桐的那个陌生人的死状——他躺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装有移动终端的右手不翼而飞,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
  安祈摇了摇头:“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要问我。”
  董天天:“什么?”
  “你说过的‘这个人从相反的方向来,和小印先生擦肩而过,他装成一个过路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病毒注射到小印先生体内’,”安祈说,“监控录像没有录下他任何可疑的行径,他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恰巧路过印桐身边,要么他的大脑连接了城市监控,要么他对桐桐的行为习惯十分熟悉。”
  “店里的常客都知道店铺的开门和关门时间,可要同时做到了解桐桐上下班的路线、步行速度这两点,并且拥有往返商业街和住宅区都不会有人怀疑的职业,其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安祈垂了眸子,纤长的睫羽掩去了眸中的神色。他说:“我记得桐桐有提过,他最近总能收到一些奇怪的信。”
  “你还记得,给他送信的那个快递员长什么样子吗?”
  ……
  同一时间,夜晚20:50,花园小区。
  印桐正在泡澡。
  他将自己整个人浸在布满热水的浴缸里,眯着眼睛舒服得昏昏欲睡。突然间门铃声骤起,嘈杂的机械音中化作短促的催命符,磨损着肇事者所剩无几的耐心,急促地敲击着他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叮叮叮咚叮咚叮咚!”
  他翻身坐起来,趴在浴缸边缘缓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才略微压下自己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门铃声没有丝毫休息的意思,他裹上毛绒绒的睡衣,胡乱用毛巾抹了几下头发,一边套着拖鞋,一边敷衍地喊道:“来了来了来了!”
  门铃声戛然而止。
  夜晚的冷风渗入房间,冻得印桐打了个哆嗦。他趿着拖鞋三两步跨过走廊,直到手指被冰冷的门把手冻得一哆嗦,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现状。
  他站在门口,结实的防盗门紧闭着,客厅的灯光漫进漆黑的走廊留下细碎的光影,寒气从他湿漉漉的脚下攀爬到他滴水的发丝,穿过他发麻的头皮,冻醒了他浑浊的大脑。
  这么晚了,来的会是谁?
  他皱着眉从猫眼向外看去,紧闭的门扉外站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是个快递员。
  年轻的快递小哥站在门口,一边哼着歌,一边捏着手里的信封左瞧右看。他戴着红底黑边的鸭舌帽,身上套着件同样配色的棒球衫,印桐隔着猫眼看了他半晌,在对方节奏感极强的调子中挂上了防盗门的安全锁。
  然后,他拉开了门。
  “印先生!”快递小哥兴奋地抬头,捏着手中的信直接从门缝里塞了进来,“您的信,麻烦签收!”
  印桐被他怼得脖子后仰,夜晚的冷风顺着半开的门扉呼呼地灌进来,冻得他鸡皮疙瘩立刻起立敬礼。
  他有些烦躁,说不清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快递小哥太热情。这个年龄段的小伙子总有几分令人招架不住的活力,印桐隔着安全锁看着对方藏在鸭舌帽下黑亮的眸子,总觉得呼啸的风声都能带来聒噪的耳鸣。
  “……谢谢,”他接过对方递来的信,皱着眉在半空中的光屏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辛苦了!”快递小哥干脆地道了谢,扶着帽檐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印桐看着他哼着小调收拾了口袋里的东西,手指摩擦着厚实的信封,随口问道:“之前那位小哥呢?”
  他因为自己的问题愣了一下,对上快递小哥茫然的视线,又故作随意地补充道:“就是慌慌张张的,动不动就害羞的那个。”
  “哦哦哦前辈啊!”快递小哥恍然大悟,“他请假啦!”
  “出什么事了?”印桐问道。
  “应该是好事?”快递小哥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隔着安全锁递了过来,“前辈回老家结婚啦,最近是见不到了,不过中央城就这么大,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嘛。*”
  “印先生别急,搞不好过两天,你们就又能遇见啦!”
  作者有话说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西游记第四十回 ,吴承恩


第18章 .第五封信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机械的活动音,21:23,印桐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
  大约半个小时前他送走了快递员,撑着自己冻僵的两条腿逃回浴缸里,缩成一团抖了半晌,才努力地驱散了周身的寒气。夜晚的空气潮湿又阴冷,等他再惜别浴缸,挺过吹风机的暴力摧残钻进被窝时,窗外已经静得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他躺在床上,看着灯罩里蠕动的小黑点,任由惨白的灯光刺痛眼睛,照的视野里布满凌乱的光斑。
  他什么都不想想,他觉得很累。
  从被Christie拽出废都垃圾场开始,印桐就从未过过一天的清闲日子。他无论身处何处,都像是站在无数的视线中央,那些蠕动的眼珠强行撕掉了他身上的伪装,任由他赤裸裸地被旁观者鉴赏。
  他们笃定他身上隐藏着“宝物”,甚至妄图扒开他血肉,碾碎他的肋骨,剖开后翻找着他脆弱的心脏。
  可“宝物”是什么?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他被逼着一步步向前走,踉踉跄跄地就像在经历一场逃亡。他觉得茫然惶恐又无助,前路一片漆黑,他甚至找不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他有时候会觉得,也许死亡才能通往结束一切悲剧的乌托邦。
  可他无法停下,无数双手压着他的脑袋,掐着他的脖颈,推着他的后背,不允许他回头。
  他们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印桐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抚摸着手腕内侧的血点。他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出曾经那位快递员的样子,他能记起早晨八点微凉的空气,记得嘈杂刺耳的门铃声,却怎么都想不起对方的样子。
  他的记忆就像被打破的水杯,灌入的新水挤走杯底残存的沉水,终究只能留下那么多。他想不起三年前的“过去”,想不起自己被牢牢监视住的原因,想不起所谓的“被他藏起来的东西”,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我真的叫“印桐”吗?“印桐”是谁,我又是谁呢?
  心脏里骤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猛地扎穿了他胸膛。印桐从思绪中惊醒,攥着床单惊魂未定地听着轰鸣的心跳声。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个小巧的东西跳动着,正暴躁得一下下撞击着他隐隐作痛的胸腔。
  他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小口小口地吞咽中央空调控制下温暖的空气,模糊的视线划过手腕上的红点,勾勒出旁边床头柜上小巧的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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