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87)

    苍月真人再问：“你可知你一句话定下的，关乎于万剑宗存亡，”万剑宗掌门在千年间练就的冷硬，此时教人看得一清二楚，“你能否对我保证，你不曾因一己私情做下这个决定！”
    沈清石骤然转身，他直视苍月真人，然后往前踱过两步。
    执剑长老向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些许复杂情绪，他缓缓阖眸，几不可查叹了口气，才说：“我，不能。”
    尹慕知蓦地攥紧双拳，他一双狭长丹凤眼睛睁圆一瞬，才抿唇薄唇往后退去，又抱胸倚在殿内圆柱上，一言不发。柳时维正在他的对面，把他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由叹了口气。
    沈清石却没有分心注意旁人的反应，他说：“承安，”他顿了顿，“承安天资高绝，犹在我之上，给足他时日，超过玄曜只分早晚，既然如此，给他个机会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苍月真人狠狠蹙眉，“清石，事关重大，你这一句又有何妨说得未免太轻易了一些！”
    沈清石负手再往前走过一步，他反问一句：“若让师兄来定，我该如何。”
    “这——”
    沈清石继续道：“师兄难道也要自欺欺人，认为百年后人间的胜算就更大一些吗。”他淡淡说，“我的确不愿就此将承安交给玄曜，但我也不曾因私情将人间置于水火之中。玄曜准备千年来犯人间，本就是匆忙应对的人间略逊一筹，在他还未突破至大乘境前，或许人间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天地间又去哪里再寻一个人，有承安此等天赋。”
    苍月真人久久不答。
    柳时维在这时说：“四师弟有什么计策，一同说了吧。”
    沈清石偏眼看向他，又将同顾承安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修真界绝无可能在短期内胜过玄曜，人妖之战，不该来的这么快。”
    尹慕知蹙眉道：“师兄是想拖延时间，你想要做什么？”
    “你方才说过，能与玄曜一战的，一是长松真人，二便是我。”沈清石说，“长松真人如今正在闭关冲击大乘之境，若他早日出关自然最好，若他无法在三日后出关，便由我一人去试试玄曜的修为。”
    尹慕知眉头紧锁，他下意识道：“不行！你境界尚且不稳，对上玄曜怎能全身而退！”
    沈清石说：“我为何要全身而退。”
    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人间需要百年，”他看向苍月真人，“这百年，算是我为这一己私情所赠。”
    “什么！”“不行！”“四师兄，万万不可！”
    沈清石忽而低笑一句，玉石一般的嗓音掺进了人之常情，听起来格外醉人：“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未尝不可，然，承安不同，他尚且年幼，也未曾试过人间苦乐，他还不该死，他也不能死。”
    尹慕知快步上前！
    他一把抓住沈清石的衣襟，声音是低沉的颤抖：“那你呢！你就该死，你就能死不成！”
    沈清石面上笑意如昙花现过似的消融，他眉间微微隆起：“慕知，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尹慕知涩声笑道，“师兄，你凭什么就能这样轻易说出一个死字，我不准你死，万剑宗所有人也不准你死！”
    沈清石抬袖拂开他的手，声音又归于一贯的冷漠：“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直到两人对话数次，身旁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柳时维也匆匆上前来，他急声说：“四师弟，此事非同小可，你决不能这般草率！”
    苍月真人直言道：“清石，万剑宗上上下下，谁都能死，唯独你不能！莫说什么只有承安才是玄曜的对手，以你合体后期圆满的修为，你才是玄曜的心头之患！”
    沈清石静静等他们把话说完，然后道：
    “当十大宗派齐聚定玄殿，唯有此法，才能不落旁人口舌。”
九十八、 声声质问
    沈清石向来说一不二, 他既然已经做下一个决定，旁人就无法轻易将他动摇, 也没等其余几人再劝说几句，林浩就已经从练武场匆匆赶来，急声道：“师尊, 几大宗派的前辈师叔同时到访，看样子来者不善！”
    苍月真人与沈清石对视一眼。
    他挥袖示意林浩下去, 然后迈步往殿外走去，果然看见几道流光停在守山大阵之外。林浩因为在此之前不曾听到苍月真人的吩咐, 是以没有开启大阵让人进来，这正让来者满肚子火气, 此时终于见到苍月真人, 其中有人高喊道：“贫道鸿明，到贵地来是有事相商，还请苍月真人放行！”
    沈清石在他一句话说完后也从定玄殿中缓步走出, 鸿明真人立刻一滞，脸上的大义凛然多少带上了一些不自在，但这样的停顿没有持续太久, 他又道：“正巧, 既然沈长老也在, 那今日就让沈长老同诸位道友说个明白, 究竟为何要将人间生灵弃之不顾，偏要庇护一只妖物！”
    他的话没有做多遮掩，也存了刻意要让更多人知晓的心思, 声音几乎传遍了万剑宗七座山峰。近日，万剑宗已经撤去了不少宗门任务，意在让弟子们潜心修行，也好应对不测，可惜还没遭遇不测，就先迎来了鸿明真人声声质问。
    留在宗内的弟子们听到动静纷纷露头，各个山峰熙熙攘攘，以岐剑山的人数最多，但有沈清石在场，弟子们不敢出声谈论此事，岐剑山反而成了七座山峰中最为安静的一座。
    苍月真人眼看事情发展超出意料，正要开口，可这时在鸿明真人之后又有两三道流光散去显出人影，先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鸿明真人未免太过急躁，”来人是玄意阁华天，他身着一袭华贵玄衣，脚踩祥云而来，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话里满是和气，“此事毕竟没有分晓，话不可说尽。”
    站在一旁的林浩看出苗条，忙启阵留出供人通行的入口，才看一眼沈清石，往陵平山方向飞去。
    鸿明真人不会在意一个弟子的去向，他只冷哼一声与身旁几人一同落下，到了沈清石面前却往华天身后落了一步，继续说：“华阁主不曾在场，又怎知此事没有分晓。想必在沈长老的心目中，人间存亡还比不上一只妖物的命金贵！”
    华天闻言眉梢微动，可没再开口。他其实也很疑心，因为先前鸿明真人在送往玄意阁的书信中并未写明始末，只说务必尽快前往万剑宗，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在万剑宗讲个清楚。
    方才听鸿明真人的意思，这件事竟与顾承安、与玄曜有关。
    与他一同前来的日奴也一脸意外，他俯身过来在华天耳边低声轻语几句，后者脸上不变，只点了点头说：“好了，你且省些心吧。”
    日奴颇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华天的视线却已经落到了沈清石的身上，他对沈清石的印象不错，对鸿明真人的印象则恰恰相反，可他不便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委婉问道：“沈长老与鸿明真人，竟遇见了玄曜？”
    鸿明真人下意识挺直了脊梁，他不自在地举拳抵在唇上咳嗽一声。
    沈清石面容冷峻，他看向天际，嗓音清越不含情绪，更显得比常人漠然，他说：“等人到齐，我自会将一切说个明白。”
    鸿明真人左右看了几个来回，又看了看身旁紧紧皱眉的道友，心中底气十足：“沈长老莫不是在等乾府来人？今日若是乾府与万剑宗联合起来想要护住这只妖，莫说是我广云宗，便是其余宗派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沈清石看他一眼。
    执剑长老在修真界中地位崇高，与其剑术相等有名的，便是他性情冷酷、出手果决，并且钧元剑下所斩的并非只有作恶妖物，人修行事不端撞在沈清石的手里，也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仅仅是这淡淡一眼，已让鸿明真人住了口。
    在沈清石之后跨出定玄殿的尹慕知见状忽然笑了一声，他出声说：“不知鸿明真人到访，实在有失远迎。”他笑容邪肆，眼中赤红若不是仔细去看并不清晰，但一双眼睛透着讥诮，任谁也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广云宗与天行阁一战，晚辈记得，应当就是鸿明真人挡住了萧启，才能使得广云宗弟子没有死伤惨重。”
    这话是好话，但鸿明真人的脸上却没有带着笑意。
    乾府、万剑宗近几十年一向与广云宗不和，而尹慕知虽说已有千年不曾在修真界出现，可鸿明真人还是记得他的。
    当年，在门派会武还是在乾府举办的当年，便是沈清石与尹慕知，将广云宗难得能冲入前五名的弟子连续击败两场，与名次无缘，也致使堂堂一派广云大宗，在会武中还比不上三阁，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那被击败的广云宗弟子，便是鸿明真人的儿子，不知是否有那一次被两次被毫不留情击败的阴影在，他至今还未突破分神之境。是以自那之后，他对于眼前这两人，至今仍有种不可言说的愤恨！
    尹慕知生来就对情绪敏|感，鸿明真人藏于眼底的污秽于他而言就如同曝于日光之下，一览无余。
    “不过，想那妖族一定弄奸耍滑，否则以真人合体初期修为，怎会被分神圆满的萧启压得抬不起头来。”尹慕知笑道，“真是叫人意外。”
    鸿明真人收拢在广袖中的手倏然攥紧，他脸色更加难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气得嘴下长须都在微微发抖！
    尹慕知还想补充几句，被柳时维抬手按住了：“小师弟，嘴上饶人吧。”他说着，往身侧跨了一步，堪堪挡住了尹慕知，才传音道，“你如今入魔，万不能多出风头，否则又被鸿明抓住把柄，怎会放过。”
    尹慕知一把甩开他的手，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听了劝没再对鸿明真人冷嘲热讽。
    柳时维松了口气。
    尹慕知不再出声，鸿明真人心中恼怒交加也不打算说点什么，其余宗派中人还没理清思绪更是没人说话。
    众人间忽地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