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94)
“另外,暗门姬叶君行踪有异,若猜测属实,恐怕早已与缚魂子一派沆瀣一气,命影六即刻前往影宗去探姬叶君是否失踪。”
左轻越一挥袖袍。
“闻声长老之子元梓羟是齐晟的人,自会接应。”
“是。”
暗卫领命退下。
身后传来一声迟疑地询问。
“那,齐宗主呢?”
左轻越背影一僵,那夜自己不屑的嗓音在耳畔回荡。
“那老妖怪只会避人,可没那闲心找人,他还能真看上齐晟不成。”
“......”
仇雁归见状,心中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少主?”
左轻越转过身,难得没有直视仇雁归的眼睛,抬手轻拂过鼻尖。
“......似乎,被老妖怪捉走了。”-
屋檐上落下一只燕子。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鸟啼。
“……在十二城阳春湖,傍晚……”
池州渡依旧坚持不懈地给他讲故事。
齐晟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在心里接道。
——傍晚遇见一个醉酒的老翁求老天赐他一段夕阳红。
心声与池州渡的嗓音完美的重合在一起,齐晟漫不经心的神情一顿,有些发怔。
他倒是莫名其妙都听进去了。
池州渡的手一下下抚摸着他,齐晟的思绪也逐渐飘远。
一连又过了几日,想必轻越雁归已经收到了他的请求,派人去探虚实,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剑宗的三位徒儿……不。
齐晟心中一沉。
如今,只有两位了。
小鱼烟淼都十分聪慧,想必也已经猜到了什么。
眼前闪过阳一满是血污的面容,他心中一抽,立即掐断了回忆,不愿再继续深想。……罢了。
小小的身躯靠在一具温热的躯体上。
齐晟忍不住想。
若他是门前那只整日只会吃草的野兔,是池塘中惬意的锦鲤,亦或丛林树上盘着的蛇。
会不会稍显自由一些。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弯弯绕绕,也没有过于浓烈的爱恨,眼中之物便只是眼中之物。
不似人,会透过万物寻找某个影子。
正如他透过池州渡看见了过往的自己一样。
若他从未遇见过池州渡。如今是否……
齐晟心中一惊,有些迷蒙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他忍不住皱眉。
果真是被困久了,竟下意识想着逃避。
耳畔不知何时陷入了寂静,倒是令人莫名不安起来。
齐晟仰躺着等待了一会儿,见对方依旧没有动静,这才不动声色地眯起眼悄悄朝上瞄去。
长睫笼罩之下,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层阴影,但隐约能瞧见对方低头的动作。
齐晟见状赶忙紧闭双眼,挺尸般一动不动。
那只一直安抚着他的大手微微收紧,将他捏在手心。
池州渡分明没有开口,他也瞧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
但齐晟却读懂了他的情绪。焦躁、隐忍。
池州渡手上的力道不断增加,就在齐晟隐隐觉得窒息又强撑着不愿开口之际,对方却陡然卸了力。
身子悬空了一瞬,被安放至柔软的被褥上。
耳边的脚步声远去。
齐晟睁开眼,只来及看清消失在门后的青色衣摆。
他在原地愣了半天,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这是池州渡第一次毫无预兆的丢下他离开。
若想得美些,说不定在过几日就觉得无趣,放他离开了。不过……
齐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池州渡掌心的温度其实很烫。
他转头朝床榻上的原身望去,神魂并无动荡,应当并非之前古怪的情况。
齐晟心中其实有许多话想问。
比如为何将他困在此处,又如此悉心照料。
比如他瞥见池州渡后颈的咒纹。
比如,为什么不愿提起守宫,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每每想要开口,心里就会升起逃避的念头。
漠视并非他本意。
只是他们像是深深坠入了泥潭,即便伸手就能碰到,也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以至于,连最熟悉的温度也变得陌生起来。
即便伸手碰到,也会迟疑地畏缩。
“咔哒”
直到门再度被推开,齐晟才猛地惊醒,不知觉间他竟盯着门口看了许久。
齐晟立即闭上眼睛,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心也跟着提起。
“睁开眼。”
耳畔的嗓音与往日不同,显得有些冰冷。
齐晟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睁开,入目是池州渡略显阴郁的脸。
“若你觉得玄九不是我。”
他缓缓靠近,笨拙感褪去后,显得十分冰冷。
“那从今天起,就只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拾掇拾掇准备恢复正常更新速度~反复纠结收尾的节点,今天终于被我捋顺了(T^T)
第87章 乱
齐晟被迫仰头看着池州渡。
对方清冷的嗓音里透露着压抑的情绪,暗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四目相对,始终笼罩两人之间的浓雾散开。
齐晟看清了池州渡。
他眼底有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齐晟都无法参透全部。
此前他学着自己的行为举止,无论怎样都显得笨拙怪异,似照葫芦画瓢都学不好的愣头青。
唯有此刻真实的情绪涌上心头,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鲜活的站在他跟前。
不知何时沾染的人情味让他看上去更加灵动。
“如果你觉得玄九不是我。”
“那从今天起,就只看着我。”
齐晟呼吸一滞。
池州渡似乎认为,他离开是因为觉得他与玄九并非一人。
亦或说,觉得自己待他与玄九不同……那当然不同。
自真相大白后,他便知晓这世上本无玄九,有的只有池州渡。
玄九于他而言,是萍水相逢,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他尽力而为后,有机会拉住的人。
但池州渡……是父亲提起时都要敬重地唤一声“前辈”的大能。
他是“御傀”、“摄魂”之术的开山鼻祖,亦是三百年前名声大噪,却少有详细记载的傀师。
如今更是有可能站在他阵营对立面的敌人,池州渡的实力深不可测,路数更是不曾见过的诡谲。
说出去无人会信。
在他看来,池州渡却更像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涉世未深的人。意外的单纯。
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想,池州渡究竟想要什么。
听到的这些话似乎并未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不知为何自己一直没有深入去想。
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
亦或两者都有。
这两句话从耳畔到心中,齐晟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他的呼吸慢慢沉重起来,攥起拳头忍耐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
——你知道我对“玄九”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吗?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在意?
为什么将我困在身边?
为什么待我如此特殊?
为什么想让我就只看着你?
分明,有可能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他的心意不是吗?若是旁人想留一个人在身边,大抵是因为思念、爱慕。
但池州渡想留一个人在身边……也许真的只是想留这个人在身边,仅此而已。
此刻的池州渡于他而言,像是高不可攀的山。
他只能仰头看着,即便大声的喊,听见的也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对这座山一无所知,被这座山俯瞰的他却无所遁形。
这样的情境,令他寸步难行。
两人间寂静了片刻。
池州渡望着他,忽然开口。
“为什么生气?”什么?齐晟一怔。
心中的无名火被着一句话打乱,晃悠两下后愈发焦灼。生气?
不过两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