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60)
烟淼清了清嗓子,小声道:“那还是想的。”
鱼灵越目光掠过她身后:“......阳一呢?”
“应当快回来了。”烟淼并未放在心上,随口回应,“等他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酒量......”
鱼灵越没说话,静静注视着烟淼,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烟淼啊......”
烟淼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迟疑道:“师兄?”
鱼灵越却只是摇摇头,错开视线,“无碍,只是觉得我们也许久未曾把酒言欢了。”
身的人没再接茬。
鱼越闭了闭眼,强笑着拉着她坐下,低声道:“等阳一来。”
树叶摩挲,日光微暗。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活泼的身影小跑着而来,是他们记忆中最为熟悉的模样。
“师兄,烟淼。”阳一笑着凑近他们,紧接着亲昵地靠在鱼灵越肩膀上,惊喜地望向桌上的酒。
“这......师兄,不是说好十年后我们一起挖出来的吗!”
鱼灵越目光温和,手指却不动声色地覆上腰间的剑。
“......是啊,这不是嘴馋了。”他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干涩,“这可是上好的佳酿,趁着师父不在,你不想尝尝吗?”
“那自然是想的,届时咱们来一出偷梁换柱,保证师父喝不出来。”阳一笑嘻嘻地伸手,“来,我给师哥师姐满上,今夜我们不醉不......”
“嗡——”的一声。
阳一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下一瞬,锋利的剑刃架在他的脖颈。
他一愣,旋即笑容微敛:“......师兄这是何意?”
鱼灵越死死盯着他,眼底攀上了猩红的血丝,艰涩地开口。
“你究竟是谁?”
“阳一呢,他在哪儿?”
阳一干笑一声,伸手打算将剑挪下去:“师兄莫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先喝了一杯不成,怎么胡言乱......”
“闭嘴!”鱼灵越突然怒吼一声,眼神憎恶,“别用这张脸说话。”
“阳一最讨厌酒,当初为了亲近师父而练酒量,几乎每夜都喝到吐,这些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连师父都不曾知晓!”
“而你倒是跃跃欲试,竟然连十年之约都知道。”
剑刃缓缓划破血肉,鱼灵越嗓音阴沉。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究竟是谁?”
第59章 风波起
清晨,池州渡推开房门。
“砰”的一声轻响后,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稀疏清浅的金光落在院中,鸟鸣清脆萦绕在耳畔。
与以往无异,但不知为何像是虚浮在眼前的火,看似炽热,伸手却摸到一片空洞冰冷。
池州渡手扶在门框上,目光下意识朝院门外望去。
唯有一阵风过,吹得门前被人用心栽下的花草的轻晃。
“玄九,你醒了?”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清晰的询问,对方嗓音含笑,总能在他打开房门时及时赶到。
池州渡顿时僵立在原地。
因为眼前依旧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这清晰的一声,来自他的回忆。
心底忽然腾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池州渡迟疑地迈出一步,朝院外走去。
齐晟应当在庖屋。
早些时候,池州渡听到外面有细微的动静。
怀中的冥七像是察觉到主人的异样,慢慢从他怀中探出脑袋。不远处。
庖屋门大开着,鱼叉被人随意搁置在门前,一旁劈柴的木桩上还放着一把斧头。
但依旧没有齐晟的气息。
池州渡不自觉放慢脚步,踏入空无一人的屋子。
灶前浮起热乎气,在光下格外鲜明。
池州渡揭起锅盖,热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眯起眼,望向锅里的粥。
不在这,也许去了湖边。
池州渡盖上锅盖,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个空笼子上。
他缓步走到笼子前蹲下。
原本被关在笼中的兔子不见踪迹,只余下蔫软的菜叶。
池州渡顿了顿,起身朝小湖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极为安静,萦绕在四周的冷清也愈发浓郁。小湖边。
竹筏被拴在木桩上,随着风微微飘动着。
但依旧没有齐晟的身影。
那一圈圈涟漪与心底滋生的不安相应。
池州渡安静了一会儿,转身往林中去。
越往深处走,四周越静谧,唯独能听见加快的脚步与微乱的呼吸。
山中不知岁月。
昼夜对于池州渡而言本没有意义,只知晓偶尔睁眼见一轮高悬明月,偶尔睁眼是遍地明媚金光。
他不忧岁月易逝,也不畏孤身百年。
但此刻他一抬眼,望着残阳落遍山野,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
“咚——”
一潭死水般的心底像是被什么用力砸了一下。
“玄九,我出门一趟,不必担心。”
初来花云间,齐晟常去山中打猎,临行前便会走到池州渡门前,即便无人回应,也会若无其事地哼着小曲,一边往前走,一边拉长语调自言自语,仿佛真有人等他回来似的。
“走咯,最迟也不过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回来,我在屋中放了些吃食,是公羊前辈送来的糕点,你若是饿了便去取,左右就在隔壁......”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太阳落山之前。
“……”
红色的衣袂在空中划过匆忙的痕迹。
池州渡转身,迅速朝山下的府邸赶去。
心绪混沌不堪的人未能察觉。
白皙光滑的后颈洇出如血咒文,又缓缓沉寂下去,化为一道浅白似蝶粉的三瓣桃纹路。……
重返那条来时的路。
除了寂静以外,什么都没有。
天色渐晚,最后一缕残阳也被收进了群山之后,连带着明媚的暖意一起消失殆尽。
风中有了寒气,在无人处,明月渐显,凄冷复苏。
偌大的府邸失去了一个人的气息,就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池州渡行至齐晟门前,望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院中生机勃勃的花草。
“......齐晟。”他低声开口。
门内毫无回应。
他其实已经感知到,这里并没有活人的气息。
但池州渡还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这才抬步朝前走,缓缓推开齐晟的房门。
整洁干净,一览无余。
忽然,他的眼神凝在一处。
只见不远处桌上放着一个食盒,池州渡走了过去,揭开盖子。
里面放着几盘糕点。
“......”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糕点看了许久。
屋内还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池州渡最终循着气息而去,在齐晟的枕头下方取出一串其貌不扬的木珠。
珠子上浅淡的纹路十分朴素。
在看见其中一个珠子上极小的守宫图纹后,池州渡的眼神倏地变了。
尘封的记忆裂开一条缝。
“这般活着还不如一条野狗,小鬼,别挣扎了,通人性对你而言可没有半点好处,毕竟……”
“你这辈子,能拥有的也只有痛苦了。”
诅咒般呢喃像是贴在耳边响起,池州渡攥紧了木珠,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没死。
这珠串是阴桃木。
池州渡放出煞气聚拢在手心,果不其然,煞气围绕着阴桃木,却无法近身。
这上面残留着齐晟的气息,那昨夜被他煞气包裹的魂魄……便不是他。
池州渡收回煞气,取出符纸,属阳红焰燃起,木珠内传来诡异的“滋滋”声。
一缕残魂化作白烟,消弭于天地之间。
方才那股异样的气息,是一缕附着齐晟气息残魂,单凭如此骗不过他,除非齐晟的生魂仍在屋内,再利用阴木加之残魂混淆视听。那齐晟……
池州渡薄唇紧抿,回身走到桌前,望着那一食盒的糕点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