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232)
他暗中找人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过去一年玄陵掌门和三位长老在外的去处和时间,最后推断出可疑的人就是大长老相违。
但他并没有把相违供出来,反而把那些能怀疑到他身上的证据都记录下来,并以此为要挟,约了相违见面。
下山的马车有些颠簸。
相违注视着柳相悯,皮笑肉不笑道:“你当年找我所说的,真是真心?”
柳相悯腰间绑着他的双板斧,坐得笔直,闻言点点头,笑道:“自然。”
“别以为只有你们玄陵门有经卷典籍,我们斧福府的藏书可不比你们少。我能找到邪神上古留下的转移邪咒的法子,自然也能找到修仙飞升的真相记载。”
所谓真相,就是——
“自蓬莱仙岛从下界腾起而来,无一人飞升。”
因此当年柳相悯威胁完相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说:“在我看来,从正道飞升已然无望,不若拜入一位天生神祇的门下,经神明提点直接登仙。”
他是为了飞升成神,才要变成邪神信徒。
数年过去,柳相悯的面容已经无法洗去那抹邪气。他现在完好的皮相虽然是他的真容,却看着像个面具,仿佛底下应该有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才合理。
相违波澜不惊地问:“你现在仍未改初心么?”
——已经把邪咒,也就是邪神之力、信奉的神祇的馈赠都转移抛弃,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信徒么?
柳相悯仍然勾着唇角,但不说话了。
人心是极度贪婪的,他不仅想经邪神提点直接登仙,还想不受邪咒的控制凭自由之身做一个道貌岸然的正道大派的掌门,如今后者已经实现了,前者他却不怎么确定。
为了成神,代价太大了。
当年在他威胁完相违之后,柳相悯还交了份投名状。
“我可以帮你做两件事。其一,我把堕仙的尸体给毁了,没人能找到你头上。其二,你应当还不知道,陈世泊悄悄给我传过信吧?”
“我们结拜三兄弟感情很深,关系匪浅,陈世泊门下弟子遗体变成了捆捆稻草,他给齐冠说了,也来问我这边的情况。你希望我怎么答?”
相违对着笑得高深莫测的斧福府掌门,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掣肘受挟、身不由己。
但他一直维持着一副冷脸,在气势上完全不输。
柳相悯见他沉默,徐徐笑着道:“我猜想,某人在路上偷换见剑监弟子的尸体,却不动我斧福府的尸体,有两点原因……一来,他需要尸体,仙门弟子的尸体更是上佳,他舍不得还给我们。二来,押送见剑监遗体的只是两个弟子,而斧福府这边却是我本人,来人的法力定然比时迈强,却不敢轻易动我。大长老,你说是不是?”
相违的喉结终于颤动。
“……你想如何?”
后来。
柳相悯如愿以偿接下了相违的邪咒,成了邪神信徒。
对陈世泊的询问,他也称自家弟子的遗体不翼而飞,引陈世泊和齐冠继续调查千金楼惨案里那个永远也找不到的凶手。
他和相违正式结盟,约定如若有一天他的结义兄弟摸到了把柄,他会大义灭亲。
柳相悯答应的事都做到了。
见剑监掌门陈世泊这些年来一直不放弃搜寻他门下弟子的尸体,终于在五年前邪咒过境的玳崆山上找到了穿着见剑监服制的残骸。
和这些已经破烂的白衣在一起的,还有红衣弟子的残骸。
但陈世泊发现,柳相悯竟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几年后,当陈世泊终于摸到了指向相违的蛛丝马迹时,柳相悯以旧友之约将他叫了出来,称知道了当年那批走失弟子的遗体都是怎么回事。
陈世泊去了,却被柳相悯用一杯毒酒杀了。
马车从玳崆山下到了平原,速度快了起来,飞一般地向玄陵门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切回俺们小龟!
第224章 白发苍生(一)
第五君像是被冻在一副冰棺里,泡在静谧广袤的深海。
没有意识、没有知觉,没有什么能打扰他,也没有什么能伤害他。
他在安宁地深眠。
第五君以为这就是死亡的感受,原来竟是这样舒适的,一丝痛苦都不再有。
可他刚模糊地形成了这个想法,耳边就传来一道哭声。
这哭声不大,他听不真切,但却一直萦绕在耳边,时远时近。
第五君好似已经勘破了“禅”之一字,是以被打扰了安眠也没有起一丝的烦躁。他只是平和、缓慢地思索:“谁在哭我?”
问题一抛出来,第五君的心脏突然颤了一下。
风平浪静的海面登时起了波澜。
他回答道:“没有人会哭我。”
水面顿时翻滚起来,如同被煮沸。大浪之中,第五君的四肢好像被缠住了,他身后坠了巨大的石块,他就要沉海。
他无法挣脱,也没有挣脱的意志,就睁着眼睛看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远,身边越来越黑。
“没人会哭我。”
水面下的世界寂静无声,没有空气,也没有眼泪。
第五君在水中缓缓下坠,肺中的气体要被挤压殆尽。他感到窒息。
等最后一口气从口鼻消失的时候,第五君的后背突然触到了柔软的海底。
泥沙顿时飞了起来,如同水中的尘埃,将他整个包裹起来,他仿佛处在一场无声的爆炸中央。
床榻上,孱弱重伤、满头白发的人,手指突然蜷了一下。
那道哭声再度在耳边响起,变得越来越清晰,第五君的身躯飘起,四肢上的绳索忽然就断了,他被这道声音直直拉着,向海面上浮去。
破水而出的一刹那,生命力随着空气骤然涌入第五君的身体,他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凭着本能大口呼吸——
床榻上的第五君猛然睁开眼睛。
他拧着眉,呼吸急促,眼前还蒙着泪水。
心脏很疼,咽喉很疼,头也很疼,每一寸皮肤都是剧痛。迟来的痛苦猛然回到了身体里,让第五君疼得哭了出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耳边仍然飘荡着那道细微的哭声。
第五君艰难地转动脖子,侧脸看去,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正攥着他的手,脑门贴着他的手背,哭得呜呜的。
第五君张了张嘴,眼眶里的水雾顺着眼角滑下。
“……大……刚……”
小男孩抓住他的手猛得一紧,脊背也僵住了。
下一刻,那张泪水涟涟的小脸就猛地抬起,盯住第五君,然后是一声哭喊:“师父——!!”
伤痕累累的白发仙人躺在床上,微微勾起唇角。
刘大刚抽抽着鼻子,从肿成桃子眼那仅余的两道缝里看了会儿第五君,然后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扑进第五君的胳肢窝——他师父浑身都是伤,哪里都不敢碰——泪水鼻涕全部泼进那一角的床褥。
第五君低垂着眼睛,望着大刚头上梳起的小小发髻,就是曾经他在灸我崖易容成郎中时的那个样子,几滴清泪从脸颊淌下。
“师父……师父……呜呜……”
刘大刚哭得凄惨,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迹象,还小心翼翼又使劲地攥着第五君的手,每隔一会儿就得摸一下他的脉象。
第五君被他哭得有些头晕,困意又涌了上来。
但这次陷入睡眠前,他是带着笑意的。
这一睡又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晚上,屋里点了蜡烛。
第五君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只剩下太阳穴的钝痛。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只感觉浑身是麻的,痛得不那么难以忍受,显然是伤口都已敷了药。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就看见烛光下,他的小徒弟刘大刚正拿着一小锅煎好的药,凑在嘴边吹吹吹。
第五君沙哑地笑了出来。
刘大刚听到响声,立刻抬头看,见师父醒了,激动地捧着小药锅蹬蹬跑来,“师父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