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221)
中了邪咒的人,要么死,要么变成堕仙。
山洞的中央,那个已经熄灭的邪阵里,齐归搂着齐释青,发出凄厉的哭号。
倒挂的钟乳石震动,齐齐折断,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潮湿阴暗的洞穴里水血尘土混在一起上下俯冲,如同发生了一起爆炸、扑向四面八方。
齐归的灵力从伤痕累累的身躯上爆发出来,这一刹那,地动山摇,山河同哭。
在某一个时刻,空中的颗粒全都悬浮静止,从天而来的无声神谕让齐归灵犀灌顶,他的内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仿佛已经得到了救赎。
齐归伏下身,胸膛紧靠着齐释青的胸膛。他趴在齐释青身上,伸手抚平他痛苦的眉眼。
“哥哥,我来救你。”
第216章 玳崆山(八)
齐归撕开齐释青的衣襟,将左手贴上齐释青的心口,右手并起两指,点向齐释青的心脏。
手下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齐归平静地按住齐释青的胸口,另一手走着齐释青的周身大穴。
百会、太阳、印堂、鱼腰、晴明、率谷……
每点至一处穴位,齐释青的心脏就猛地抖动,像是脱水打挺的鱼。玄衣之下,齐释青的经络浮现出来,浓稠的黑色像是嗅到饵,向心脏处游去。
齐归紧闭的唇缝中渗出血液,血珠在唇边凝聚,最后滴落在齐释青唇角。
邪咒齐聚,九九归一,攻心夺魄的一切欲恶,在齐释青的心脏处凝聚,被齐归压在掌下。
齐归抬眼注视着齐释青。
紧闭的双眸不再疯狂颤动,扭曲变形的面容也恢复俊朗,齐释青薄唇微启,一点舌尖伸出,出于本能、毫无知觉地舔去了嘴角那滴血。
齐归咳呛了一声,笑了起来。
他带着无比的眷恋深深地望着齐释青,然后蓦地闭眼。
刺入洞穴的罡风席卷黑暗天地的沟壑,奏响了一曲哀歌。
齐释青心脏处的黑烟在这一刹那冲出了他的皮肤,从那只紧贴的手掌顺着齐归的左臂扶摇直上。
撕心裂肺的剧痛。
被邪咒侵入的灵脉在短暂的应激后飞快地枯萎凋零,齐归死死将手按在齐释青的心口,他一动不动,完全放弃抵抗,任邪咒在他体内攻城掠地。
全然自愿、全然纵容,他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地感知着自己的灵脉无法挽回地碎裂、化作飞灰。
等邪咒的转移停止,齐归已经半昏迷在齐释青身上,只剩下左手仍然僵硬地、固执地贴着他的胸口,像是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
血一股一股涌入喉头,他能咽的都咽了,无法克制的便喷了出来,溅在齐释青脸上。
齐释青只是静静地睡着,并未再去舔血。
齐归艰难地撑起身体,手却仍然不敢挪开。他颤抖着用右手扣住齐释青的手腕,再度摸上他的脉搏。
半晌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带血的叹息。
齐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撑着一把断剑,艰难地喘息着。他看着陷入沉睡的齐释青,露出了一个极其安宁的笑。
齐释青不会有事了。
他的左臂废了,灵脉断裂带来的灼烧仍在蔓延,并继续向心口延伸。
要在到达心脏前……毁掉。
要快……
不能让齐释青看见。
齐归一瘸一拐地拄着断剑向洞口走去。走向光明的这一路上,他看见洞穴深处的泥土里埋着一些骸骨,有些白骨上还挂着破旧的道袍,齐归辨认出来了隐约的红色和白色。
但他并没有为此停留脚步,而是直直走了出去,遍体鳞伤、但心中清喜。
齐归跌跌撞撞地站在了巨石边缘,最后吹了山顶的风,然后迎着灿烈的日光,深吸一口气,将断剑高高举起,插入胸口。
噗呲一声,利刃入肉。齐归在山顶踉跄,双膝软了,慢慢失去平衡。
穿心之痛原来是这样的。
血液滴滴答答,越来越快地落到地上,滋养着野草和尘土。
他笑着想,肉体的痛和灵脉被毁的痛原来是两种滋味,尘世的痛尝尽,换一个心底的人平安,实在值得。
向山下坠去的时候,他在一片模糊里瞧见了一个焦急的面孔,是玄十。
玄十伸长胳膊,像要捞他似的,嘴巴开合,不知在吼着什么。
这是齐归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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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灵脉,是为齐释青断的。”
柳相悯注视着第五君,声音里带着一丝长辈的怜惜。他的指尖抚过第五君脖颈上被细绳划破的伤口,揩下一抹血迹,含在嘴里。
第五君被捆在十字刑架上,脱臼的手承担的每一丝重量都令他无法忍受,冷汗缓缓流淌,浸润伤口时痛得更加细密。
他怔愣地望着前方,过了很久才眨了下酸痛的眼睛。
柳相悯撕裂恐怖的嗓音得到第五君一点鲜血的滋润,听上去像个人了。“你是不是以为齐释青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第五君睫毛颤了颤,目光空洞。
齐释青怎么会知道呢?
除非他那时,并没有完全昏迷……
如果他真的……一直知情,那么他就应当知道自己绝不会是堕仙,他也应当知道,他是为了救他,把邪咒引到了自己身上,才不得不自裁。
如果齐释青都知道。
第五君的心脏像是被鞭打一样瑟缩着颤抖,呼吸带着水气。
如果齐释青都知道,那么往后的一切,这么多年,他说要找自己,说要还自己一个清白,数度逼问他是如何从玳崆山逃脱的,如何解除的邪神咒诅……
全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柳相悯的话音在这时响起,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几乎像在嫌第五君蠢笨:“玳崆山当晚的邪咒过境是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么?”
第五君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心跳极其缓慢,就连听力似乎也跟着下降,过了好久才辨析出柳相悯的意思。
他没有喜怒地看着柳相悯,片刻后,视线又落在两丈远外站着的玄廿身上。
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呢……
五年前,面对沼泽地的邪阵时,善扇山堕仙的那个左护法章佐郎就说过——
若召邪神,必备活祭。若无活祭,所有人都得死。
——只要起了邪阵,就必须死人。区别只在于死一个祭物,还是死所有在场之人。
在那个阵法里,死的祭品是善扇山掌门的徒弟章莫品;而玳崆山上的邪阵,祭品本该是齐归。
如果他像品儿一样,成功自尽了,那五年前这个邪阵就会彻底地分崩离析。
可他没能死成。
司少康强行救了他,逆天改命。
而代价,就是邪阵没能得到祭物,玳崆山上当夜邪咒过境——所有进了玳崆山的人,全死了。
第五君望着面无表情的玄廿,轻声问:“是因为我没能作为活祭死去,导致玄陵门灭门……你们……才恨我的吗?”
玄廿一语不发,眼神非常陌生。
柳相悯却接了腔,在他耳边如同毒蛇一般嘶哑道:“不然呢?虽然你救了齐释青一命,但却害死了他父亲还有那么多师兄,你指望他能跟你和解?”
“你体质特殊,明明能救人脱离邪咒,却离奇失踪,任玄陵门的人痛苦而死,你以为齐释青能放过你?”
洞穴内空气不流通,第五君又被捆着,大脑渐渐缺氧。
头越垂越低,他吃力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业障,因果,罪孽……
被邪阵拖入中心的时候,齐归就知道他要活不成了。但那并不要紧,因为只要他作为活祭好好地死去,齐释青和玄陵门的人就能祓除邪阵,就像沼泽地里的那个邪阵一样,最终会云销雨霁,薄雾见晴。
但齐释青却散了他保命的归元阵,全然暴露于邪咒黑雾、赤手空拳跑到阵眼,把他拖了出来。
他进了邪阵、没有护体,跟齐归以命换命。
在那一刻,祭品变成了齐释青。
五年前的齐归在昏迷的齐释青身边安然无恙地醒来、看见邪阵熄灭时,便意识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