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恶魔一起旅行(55)
“您说我们巴尔干人能怎么想呢?说海枝错,但海枝说的真的没有道理吗?那武器要是几十年前就被造出来,族长说不定就不会死了,但要说我们的先祖错了……那可是我们的先祖啊,而且紫姐因为我母亲造的武器死了,不愿意回到母树身边的海枝也在海上迷路了。”
“您说就这样,我们巴尔干人能怎么想呢?”巴毅暗自又喃喃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十成十的无助。
不止他不明白,全巴尔干人都不明白。
他们日日夜夜的吵闹,夜里的油灯,全是为了压过内心巨大的迷茫。
他们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没人给他们答案。
温山眠抬起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在巴毅身上看见了曾经的光头乔尼。
他哭着问温山眠,如果越川能早一点站起来,是不是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他父亲是不是就能活着了?外边世界的人会如何看待这样弱小苟活的越川呢?
温山眠当时的回答是,这只有出去了才知道。
而眼下巴毅的问题在温山眠听懂了之后,发现其实是一样。
他轻声说:“去看一看你们的母树就知道了。”
现在血仆死了,分界区的雾气也散尽了。
顺着温山眠所选的这个方位上去,走到白天,能抵达那天他遇见阿方索的地方,再走到傍晚,大概就能瞧见母树了。
而眼下有人快了他们一步。
温山眠在山脚抬首看向明月,围巾上的浅色眸底滚着一潭清泉。
而同为明月照耀下的深山里,木蓝“砰”地一声被人丢在了脚边。
高大的汉子脸颊上混满了泥土和汗渍,他带着执念和不解上山,攀登了足足一天,抵达这里,想寻求一个答案。
但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眼底却近乎失神。
茫茫山林间,遍野星空下。
巨大的黑色老树屹立于此。
它脚下的泥土坚硬,头顶生长出去的死枝安宁,交织成一张张黑色的网,在壮丽的繁星下毫无保留地展露于世人眼前。
老树它什么也没有说,那全是人类自己的杂念。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天气真好啊,我这狂风暴雨哗哗哗,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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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粗糙的破麻衣裹在身上, 两米多高的大汉肩膀本就宽厚,再加上常年伐木造船,导致他的手臂肌肉也十分壮实,整个身体呈现夸张的倒三角。
布满厚茧的手腕垂下, 上边沾满了泥土与汗渍, 还有一路上来时被刮到的细小伤口。
可阿方索却浑然不觉般, 只近乎痴傻地看着眼前的大树。
厚厚的嘴唇张开,同胸膛一起,因山路匆忙而不断起伏着, 瞪圆的眼底更是盛满了不可思议。
他放眼看向星空下的那棵老树, 干涩的喉结滚动, 手指微抽, 发出简单短促的音节:“啊, 啊--”
山野悠悠,没有人回应他。
就像他幼时偷望大海, 同样没有人回应他一样。
阿方索自小就比别人要大一些, 这体积一出生便害死了娘。
襁褓里的孩子张嘴哭不出声,倒是他爹一阵痛极的哀嚎。
荆棘时代的孩子本就不易, 没娘的更是难。
正巧阿方索还不会哭,人们望着他爹的样子,都以为他也没活太久。
可阿方索却安安静静,没有声响地活下来了。
巴尔干人再见着他时, 便是他跟在他那死了老婆后便浑浑噩噩的爹身后,踉跄捡鱼扛肉的样子。
也不知道吃的什么东西长大,身体比大他三四岁的孩子还壮实些。
等到十岁那年, 竟是比他那一日不如一日的爹身子骨都庞大了。
这一看就该是个打猎的好苗子, 可阿方索却总打得心不在焉。
他背对失去妻子后便阴沉潦倒的父亲与家, 一双眼只穿过窄小的窗户,日日朝海的方向看。
太阳是自这个方位升起的。
海枝将水果砸在他脸上,笑话他说:“怎么,你这是不想上山,想下海了?”
阿紫拉拉海枝:“你要给他水果就好生给。”
阿方索垂下眼睛不说话,吭哧吭哧地把黑色的果肉给吃了,然后继续盯着海看。
海枝做鬼脸笑他傻大个,阿紫在旁拉着,大木闻声过来让他们安静,大青毛都没长齐地跟在背后,阿方索他爹一个开门便把所有人都赶走。
大孩们四散而去,只有阿方索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直到后来,仗打赢了,他爹死了,阿紫死了,海枝和大青重伤,就剩大木一个人还记得来看他。
可那时的阿方索却不再呆在屋子里了,他离开木屋,坐在了海岸边。
高大的身体像岸边一座沉默的小山包。
浪起浪伏,春风冬雪,只有阿方索岿然不动。
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突然就开始伐木。
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有痊愈后的海枝日日盯着他手里的木工看,并在那船只渐渐成形之后,义无反顾地登了上去。
那是阿方索第一次造完整的船,谁知道那船到底能不能征服苍茫的大海抵达其他岛屿?会不会在半途突然出现事故?
阿方索自己都不知道,但海枝却信他,说他看了十几年,巴尔干没人能造得比他更好,她要用他的船证明母树是错的,她要乘船找到更厉害的武器,更强大的力量,并将它带回巴尔干。
然后在阿方索未登船前便扬了帆。
一晃四日回归,船破了,人也浑身是伤,至于东西,自然是什么也没捞着。
海枝不信邪,她把海上的情况全部告诉了阿方索,让阿方索将船只改造,却还是不肯带阿方索走。
她这次有好好对阿方索解释,说毅哥腿伤了,阿莲刚生完,阿方索现在是个男子汉了,自然得留下来帮忙看护着。
然后不给阿方索反驳的机会,便又一次扬帆起航,最终八日未归。
这八日下来,阿方索每天早上起来都会从巴毅家路过,看看他们,等伐完木后,再看看他们,便坐回海岸边,盯着船和海抓自己的头发,样子一天比一天拧巴,人也一天比一天急躁。
他想造艘更好的船出去寻人,不能让旁人再犯险,所以他可以自己去。
但要如何在海上控制风向这一块阿方索却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跑去求助孙夫人,孙夫人不仅拒绝,还警告他不准再造,厉声询问他是不是也想成为像她和海枝一样的罪人,最终后悔一辈子的后悔一辈子,回不来的回不来。
城里的人虽不明着说什么,但伴随着船只一日日不见踪影,嘴里自是像孙夫人一样,也不断地念叨起母树、赎罪这样的字眼。
母树母树母树,每一个人都说母树,可母树究竟在哪里呢?
她为什么不允许巴尔干人出海,为什么将孙夫人定为罪人,如果向她认错赎罪的话,迷路在海上的人真的就会回来了吗?
阿方索是抱着这最后一点希望开始在山上游荡的。
他知道深山里有血仆,知道巴尔干人最后一次试图进入分界区后死了近一半的猎魔人。
他不是一个好的猎手,无法独自进入分界区,游荡的那几天先是被护卫队赶回去,又是被普通狼只追得满山跑。
但阿方索还是没有放弃。
他想要看看巴尔干人数百年未曾见过的母树,他想知道如果见到了那么多人念叨的母树,船只是不是真的就会回来。
他日日游荡试探,终于有一天,阿方索看见了从山对面、从分界区里走来的客人。
他听见了其中一位客人在同另一位客人说着“大树”之类的词眼,两人披着夕阳而来的样子实在是美好极了,阿方索在愣怔片刻后,第一反应以为那是血仆给他制造的幻觉,于是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