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恶魔一起旅行(108)
他知道鸟肯定听不懂,蛋就更听不懂了。
可他毕竟是人,除了保暖之外,也就只知道用人的方式去交流了。
就是这么暖和的屋子,不太适合雪人呆着。
温山眠想了想,又转身出门,把雪人端到了木窗外的床沿处。
一个雪人,一个白蛋,在露天的风浪船间眺望着起伏的大海,像是在期待岛屿一般。
温山眠摆好后:“嘿嘿。”
“这船上只有你和它么?”秦倦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
温山眠于是再噔噔噔地跑回甲板,双手从后边伸直了,再弯腰往先生的肩膀上一趴,由后勾住秦倦的脖颈道:“不止。”
旋即声音逐渐闷下来,连呼在秦倦脖颈处的气都有些凉:“但其他的我做不动了。”
过去能在山上走三天山路的人,如今就干这么点事,身上便觉得疲累了。
这“风寒”可真是厉害啊。
“过来。”秦倦拉了拉温山眠的手。
后者没什么气力,于是就这么再躺回到了先生怀里。
白雪皑皑,不生病的温山眠体型就不高大,如今一病病一周,瘦了有足足一圈。
再躺在秦倦怀里时,原本觉得刚刚好的怀抱,便变得宽敞起来。
雪花依旧在往下飘落着。
有一枚雪,正正好就落在了他在围栏上拨出的小山尖尖端。
雪分明柔软,可眼下竟就那么立住了,在不算强烈的阳光下焕发出晶莹的色彩。
头顶有鸟儿自船尾向船头的方向飞过,温山眠看着它们在风雪中飞翔的身体,问秦倦道:“先生,您说,人类是不是最弱小的种族?”
他是病了,动了会还累了,但又不愿意一直睡觉,所以才总强制着自己去说话。
看上去好像比之前开朗,可一瞧脸色,就会知道完全不是如此。
秦倦支着脑袋垂眸看人,这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未曾有过的体验。
温山眠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都能茁壮成长,以至于除了体温以外,秦倦在他身上并没有看到同血族相比太大的差别。
无非就是力量弱了些而已。
直到这一行到今天,力量弱变成了脆弱,人类生命的有限感便强烈起来。
秦倦看着怀里身体单薄的人,捏了捏他额角处的发梢:“为什么这么说?”
“鱼可以游过大海,鸟也可以在天上飞,只有人走得这么困难啊。”
海枝没了手,他现在也生病了。同自由的鱼鸟比起来,他们的境遇可差太多了。
秦倦指尖划过温山眠冰冷的脸颊,笑起来,声音低沉又温柔:“那不是因为人不安分吗?在陆地上,你不是连血狼都不怕?”
鱼不会想去陆地生活,鸟也不会想钻进海里。
自然本就给生物提前划分好了领地,人不不甘心留在自己的领地,所以受到惩罚。
“好像是。”温山眠眨了眨眼睛:“那这样是不是不好?”
“好不好,试过了才知道。”秦倦说。
天地那么大,每一个人的情况又不一样,愿赌服输就可以了。
思及此,温山眠点点头说:“好。”
“所以能睡觉了吗?”秦倦看出了他的困乏,问。
温山眠当然是不想睡的,他早上醒来后和先生说了没两句,就在他怀里睡了一觉。
如今再起来,喝完粥堆个雪人,再继续睡?
他什么时候这么虚弱过?
内心自然不甘:“不想睡,想到卧室去看看阿蛋。”
“之前不是叫阿白?”
“雪也白,还是叫阿蛋亲切。”
“那你去。”
温山眠一时没吭声。
秦倦于是道:“没力气了?”
温山眠沉默了许久,才轻轻道:“嗯。我躺会,一会就进去。”
其实不仅仅是没力气,而是温山眠的关节都开始疼了。
这下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定不是风寒,也一定不是外伤所导致的。
他是真的因为体内的一些原因,生病了。
说不定就是先生所说的,身体里、血里少了什么东西。
但具体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毕竟海上和陆地上的生活相差太大了,在温山眠看来,好像任何一种变化都有可能是导致他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的元凶。
而等到这时候,他便该庆幸了。
因为不论如何,他身边至少都有先生陪他。
他爱的人在,算是在这场疾病中给了他一丝慰藉,他深知先生一定不会让他怎么样。
即便他没有让先生帮他,也必须得承认,在关键时刻,先生会是他的底牌。
但如果没有先生的人类,如果是海枝他们这样飘荡一个月,场景得是什么样子的?
温山眠想变得无所不能,但有时却又能清楚地意识到,人其实根本就办不到。
天地实在是太大了,温山眠看着广袤无垠的大海,内心想道。
不过不论他因为这一场疾病内心作何感想,小船都依旧在海上飘荡。
并且顺着他一直以来选定的方向,不断前行。
屋顶的扁鱼越来越安宁,阿二看护白蛋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
而就在温山眠漂泊于海的第二十六天,他每况愈下的身体渐渐发起高烧,浑身肌肉酸痛难捱时。
他的航海终于出现了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个二更~~~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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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在出现转机之前的那几天, 温山眠的航海可以说是艰难到了低谷。
这首先是因为气象。
接连不断的大雪过后,越往前方走,冷空气就越剧烈。
最严重的时候温山眠甚至感觉吸进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刀片。
也说不上是因为天气太冷, 还是他身体太差。
其次则是航行条件不再如初。
经过足足一个月的海浪侵蚀后, 船上的木板、帆布等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
悬挂着三角帆的桅杆被大风卷过一次后甚至断裂了, 笔直的竖木就那么高高地歪折进海里,把船都带着翻了一半,场景别提多吓人。
温山眠花了很多木板才勉强修补上来。
没错, 等到这个时候, 船上的物资也已经不剩多少了。
温山眠每天只能勉强给自己和阿蛋多烧一点修补剩下的边角料子, 其他木头不敢多动。
而这还不算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他的病症加重, 开始高烧,牙龈也不断出血, 牙床酸胀。
身体变得如此混沌之后, 他再透过木窗缝隙往窗外看去,总觉得午后的天空都没有蓝色, 只剩下白。
仿佛生命都快要走到末途。
这对温山眠来说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往前十九年的人生里,不是没有遇上过致命危险。
他和血兽拼搏,也跌落过悬崖,只是那些都是迅速的, 转瞬间的。
像这一次这样,眼睁睁地感知到自己身体从内部慢慢垮台,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情况, 是头一回, 且格外磨人心。
常言道人之将死, 生前未了的欲望便会被无限放大。
最后会不甘,会愤怒,会颓然。这些死态在荆棘时代都很常见。
而温山眠过去那么坚韧不拔地活着,如今一个出海便病到这个地步,别说抵达中心岛,连中心岛的影子都没瞧见。
本该也属于不甘和愤怒的一行,可他内心却异常地平静,连躺在床上时的表情都是平和的。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每一步都为自己所选,未曾受困于任何外界环境之中。
即便当真达不到,也不觉得遗憾。
油灯点着,秦倦提了壶热水进来。
温山眠捏着被子,咧嘴冲他笑:“嘿嘿。”
这些时日不仅温山眠变得少言寡语,先生也渐渐沉默下来。
在一模一样的环境下生存,温山眠的身体日渐衰弱,而他却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