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人恶煞(424)
“你的要求还挺多。”“黄今”淡淡地说。
“这是互利共赢。只要爱意没发现您,您也能近距离探查最新情况。”葛听听回得滴水不漏。
戚辛版黄今:“也好。”
他先是将手搁在葛听听头顶,取了记忆。继而闭上眼,不知感受了些什么,眉毛缓缓蹙起。
“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他说,“没有任何相关迹象,我很确定。”
葛听听愣在原地,遍体生寒。
……
胡桃飘在两人前方。
白色的臂膀紧紧拥着她,而拽他们来此地的四条臂膀也没有收回去。总共六条臂膀自她背后伸出,像是蜘蛛的长足,又像是蜗牛的眼,不时朝殷刃与钟成说探去。
它们带着十足的戒备与敌意,时远时近,一不小心就会碰到。
殷刃还是头一回顶钟成说的壳子,好在两人身高差不多,他也熟悉钟成说的习惯,不至于在胡桃面前露馅。他谨慎地走着,维持着礼貌而安全的距离。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胡桃本人。
胡桃满脸血污,而那血污中却透出怪异的龟裂,龟裂之下一片白色。她身上的气势越发沉重浓稠,远远超出了厉鬼该承受的限度。她就像一枚在明火上烤的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同样的力量气息,正隐隐从脚下蒸腾出来。方才,他们脚下还没有这般微妙的压迫感。
周围乳白的垂丝,树冠般的巢穴,在殷刃眼中,隐隐化为千年前的山林模样。而大天师钟异,最擅长对付邪异之物。
殷刃快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巢穴,心中快速盘算。
周遭气息变化,圆茧又颠簸了好一阵,他们所在的圆茧应该变了位置。爱意派出胡桃这个熟人来拖延时间,八成是想把这个圆茧放到某个棘手的地点,却无法一蹴而就。
等他们真被关严实,事情就麻烦了。
恶果没了,钟成说姑且做了把血肉小刀,权当武器。现下,钟成说假扮的“卢小河”在一边按着,殷刃用刀刃划开人茧面部的丝线——那是个枯瘦的中年男子,却不是阿申。
于是他又把丝线放归原位,动作一丝不苟。
胡桃冷哼一声:“慢死了。”
“邪物不能在这里用术法,殷刃帮不上什么忙。”殷刃语气平稳,“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胡桃:“找人,别跟我啰嗦。”
殷刃看向这位曾经的伙伴。
胡桃的眼窝里只有血淋淋的碎肉,他几乎找不到她的眼睛,更谈不上看出情绪。可他就是知道,她这会儿正在注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可是在识安登记过的!】第一次见胡桃时,她也是这副血淋淋的模样,不过语气要慌张许多。
恍若隔世。
“胡桃,帮你的人有没有说过,你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殷刃离开这个巢穴,稳步走向下一个,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接触过量凶煞之力,你会崩溃的。”
好点魂飞魄散,顺便给他们来通大爆炸。差点的话,有可能堕变为失去理智的凶煞,左右不得善终。
就算对于注定消散的厉鬼,这也是最糟的结局。殷刃双拳虚握,竭力无视在面前探来探去的臂膀。
“我找了他很久。”
胡桃没有接殷刃的话。她这么一出声,身后的臂膀轻轻缩起,同时拥住她,动作极尽爱怜。
“二十九年前的那段时间,海谷市发生的案件太多,新闻上不去。我就在家附近徘徊,听邻居们讨论……他们说,阿申畏罪潜逃了。于是我就等,等他落网。”
殷刃放柔声音,没再提“崩溃”的话:“然后呢?”
胡桃沉默了会儿,她像是忘记了说话的方法,半天才慢腾腾地继续。
“他的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都在家呢。这么一个人,潜逃又能逃多久?我等啊,等啊,可是警察一直都没有抓到他。”
殷刃:“然后你就遇到了我们。”
“是的,有了灵契,我可以去好多地方。我听说他和许多人一起失踪了,听说当初不少人受了污染、行为疯狂。”胡桃的声音飘忽起来,“我们青梅竹马,相爱那么久,我父母一直很喜欢他。说不定……”
她终究没有说下去,十指紧抠双臂,她的手指深深陷入手臂中,挖出更多鲜血。
殷刃的步子慢了些许。
说不定丈夫的疯狂,父母的死亡,一切血腥都是鬼神的缘故。说不定她只是邪异事件前的渺小受害者……
胡桃会特地去接触“思无邪”那类东西,怕也是出于类似的想法。
“我明白。”殷刃安抚道,“你想求一个安心。”
“是啊,总得知道原因才好。不然我恨也恨不踏实……恨不踏实……”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呢喃,藏在浸满血污的发丝后。
殷刃停住脚步。
胡桃像是被踩了尾巴,又精神起来:“你怎么不走了?你怎么不走了?”
“因为我发现,找他没有意义。”殷刃温声说,“会被困在这里的人,多半都怀有极强的爱意。你在想,你要是在这里找到了阿申,就能证明他是爱你的,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胡桃身后的臂膀不安分地动了几下,她像是想要攻击,又被这个毒蜜似的话题吸引。
“你说得对。”她哑着嗓子说道,“我必须确定……”
“你确定不了。”
殷刃顶着钟成说的模样,站在原地。
“哪怕在这里找到了他,也证明不了任何事。殷刃吃下‘思无邪’的样子,你见过。爱意是真的,伤害就不算数了吗?”
“不对!他真的爱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胡桃尖叫,“阿申会亲手为我做早餐,从不跟我吵架,也从不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生病的时候,他急得背我去医院,脚都磨破了!我和他认识十五年啊,十五年!你说得倒轻巧——”
殷刃前进了一步,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到吓人,却不那么像钟成说了。
“那么你肯定知道,以你们的交际圈,接触不到鬼市‘思无邪’。现在我告诉你,当年神降是会让人发疯,但他们不会疯得知道要掩人耳目。杀人的时候确实能感受到注视,但那也要杀人行为发生在先。”
“闭嘴!!!”胡桃捂住耳朵,一条臂膀瞬间打向殷刃,殷刃没有防御,甚至没有躲避。
他的左脸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钟成说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又想到自己顶着卢小河的壳子。他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为什么殷刃还不结束对话?难道刚才的话语,不仅仅是为了让敌人松懈么?
……为什么殷刃没有找机会跟自己交流对策,只是一直与胡桃说话?
可他偏偏不能插手。
钟成说抿起嘴唇,看向几步外的殷刃。
“阿申是个杀人凶犯,和他爱你没有冲突。‘爱’不是万能借口,更证明不了任何东西。我再说一遍,无论你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他,他都是板上钉钉的凶手。”
殷刃不理会流血的伤口,继续平静地说道。
“这里。”
殷刃指指自己的心脏。
“……和这里,”他又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终归不是一个东西。”
胡桃猛地冲到殷刃面前,被剁碎的脸几乎贴上殷刃的鼻尖。她喷吐着鬼煞,背后又破茧似的探出十几条手臂,使得她像是一只怪异的多足虫。
这些新手臂隐隐有阻拦她的势头——显然,爱意想拖延的时间还不够。
殷刃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渐渐出现一丝悲哀。
纯粹的执念是厉鬼的本质,而胡桃是靠恨意留存于世。她的恨意一定有一个落点,一个足够坚实的落点。
那么为什么,在她辩驳“可能没必要恨阿申”时,状态还是这样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