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人恶煞(102)
钟成说失望地蜷了蜷身子,继续打字。
如果可以,他不想在公共领域留下太多个人相关的痕迹。查心内科和查心理科的“特征泄露”,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终成正果:我明白了,那么我继续说自己的事。】
【终成正果:我有一位同事,因为各种原因,我必须与他住在一起。】
【让我看看你的心:小殷?】
【终成正果:是的,我与他接触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心悸、体温升高之类的现象。这可能是哪方面的心理压力?】
毕竟刚才她说过“可能不是紧张”。
【让我看看你的心:你之前来心内,我还以为你们工作累的。原来是冲小殷心律不齐,钟卷王,你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终成正果:?】
【让我看看你的心:开玩笑啦~小殷性格挺好的,你对他有好感也正常。你既然这么在意,是得分清‘想做朋友’的好感还是其他好感,免得引起尴尬和误会。】
话题终于回到正常范畴,孙医生明显松了口气,字句里的情绪都欢快不少。
【让我看看你的心:这种程度我就行。今晚八点,江雪路的白乌鸦咖啡厅,我们面聊。】
【让我看看你的心:咨询费冰摩卡一杯~如果有需要,我再给你推荐这方面的专家。】
【终成正果:好的,谢谢。】
钟成说事先调查过孙栖安,孙医生的人品相当不错,值得一定程度的信赖。那股空悬已久的疲惫终于涌上,他把手机塞去枕头底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论殷刃是邪物,还是具有特殊能力的人,他提出了全部可能,得到的推测却相差无几。
喜欢?好感?
钟成说知道这些词的含义,但从没彻底理解过。算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相信孙医生会给他一个科学的答案。
……
下午四点,异物鉴定部门。
殷刃与钟成说站在观察室前,安静地看着本案受害人之一——
“人椅”被安置在观察室内部,它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放置在柔软的垫子上。雪白的观察室中,椅子周围挂了五六个怪模怪样的输液袋,特制的针头刺入扶手两侧,深深嵌进木头。
观察室里播放着舒缓神经的白噪音,只是隔着玻璃看去,场景依旧诡异非常。
上午方圆圆去了市公安局,正在给吕光祖做全套玄学检查。她去的正好,刚好赶上孙庆辉讯问结束。
吕光祖爽快承认,变成椅子的“樊涌”也是受害者之一。
方圆圆第一时间把消息告知了符行川,符部长接到消息便没再露面,不知道去了哪里。目前,殷刃与钟成说只能仔细阅读警方给出的信息。
樊涌,38岁,失踪于两个月前。
他是一名普通的搬家工人,连个小领导都算不上。但樊涌性格憨厚随和,干活也实在,在顾客那边的风评非常好。
然而和陆元元类似,樊涌的真实境况也很困难——五六年前,他们一家人住的旧楼出现了坍塌,樊涌的父母、妻子和孩子全部死于废墟,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还失去了两根手指。他在两年前来海谷谋生,一直租住老城区的平房。
他失踪足足一个月,才有关系不错的客户报了警。
同样也是平凡的,与玄学毫无相关的人生。
照片上微笑着的壮实男人,如今化为一把微微颤抖的木头椅子,随随便便就能破坏折断。这件离奇的事情,识安并没有透露给警方,他们只说樊涌受到了“难以恢复的毁灭性伤害”。
警方提到“樊涌还活着”的时候,吕光祖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
“那你们倒是把人救回来啊?”他低头玩手指,哼笑着回答,“陆元元也一样,大家都一样。捉迷藏总要有时间限制,不是吗?”
时间限制……
难道其余六位受害者也被变成了器物,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殷刃将目光从讯问录像上抬起,再次看向白房间里的椅子。
“你们没办法与他沟通?”
殷刃扭过头,询问一边的工作人员。
“没有,哪怕是狂呓,现在我们也有解读办法。可是他完全无法发声。”
一个佩戴黑印的男工作人员回答了他。
“这个人要是死了,变成厉鬼,驭鬼师还能说上话。但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况……”
确实,冯琦的翻译能力仅仅能解读活人的“狂呓”,樊涌现在一声不吭,那孩子也解读不出什么所以然。殷刃自己倒是能出手,可那与自爆身份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说到冯琦——
殷刃垂下眼,思索片刻:“能不能让葛听听试试?”
“谁?”
“葛听听,我们九组的新队员,一位野生役尸人。”
“这人还没死,太狠了吧。”刚才那个黑印嘶了一声。
“不,没准可行。”钟成说接话道,“葛小姐能探查到尸体残余的一些信息,现在樊涌的体细胞失去了大半活性。虽然他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死亡’,这个想法仍有尝试的价值。”
见工作人员们有动摇的趋势,殷刃赶忙补了句:“还是要看葛听听自己的想法,她还是个小孩,未必受得住这种刺激。”
事实证明,葛听听小姐非常勇敢。
听说可以救人,这位年轻的役尸人咬着嘴唇来了。葛听听把手机攥得紧紧的,耳朵里还塞着九组送的耳机。
看到那张人椅的时候,她打了个明显的哆嗦。
“现在樊涌状态不稳,我们不能给他太多刺激。小姑娘,你一个人能行吗?”一位女红印给葛听听套防护装。
葛听听看着手机上的实时字幕,在记事本上飞快打字。
【能行。】
【我看过这个叔叔的资料,我想救他。】
“很勇敢,听听,你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听诊器。】葛听听比划。
然而拿到听诊器后,她还是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捏着听诊器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殷刃上前两步,手悬上葛听听的头顶。
见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抵触,他隔着防护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别担心,”殷刃小声冲葛听听说,“我和钟哥就在外面。你要是听不到声音,或者忍受不了,随时出来找我们。”
“你只是个小孩。现在是你好心帮助我们,而不是你必须要做的工作。这些事情是成人的责任,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葛听听握紧手机,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会尽力的。】
“去吧,葛大侠。”殷刃笑着收回手。
钟成说表情复杂地看了眼殷刃,没有吭声。
两分钟后,观察室内原本诡异的场景变得更加离奇——那个平平无奇的椅子仍吊着输液袋,一个穿着全身防护服的小姑娘正在比划听诊器,在椅子上按来按去。
防护服的面罩后,葛听听的眉毛越皱越紧。
她先是将听诊器按上椅背,细细倾听,而后又用那听不懂的“狂呓”,冲那椅子连说带比划了好一阵。最后她深深叹了口气,红着眼圈走了出来。
临走前,她轻轻拍了下细瘦的椅背。
识安-小组工作群。
【耳朵人:这个叔叔好像疯了。】
【终成正果:?】
【耳朵人:他一直在说“我不喜欢椅子了”“不要椅子”“把椅子拿走,求求你”“我想死”之类的话……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耳朵人:他说得还要颠三倒四一些,状况很不好。】
【耳朵人:你们能救救他吗?】
【水果刀:情况有点棘手,不过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加油]】
【水果刀:很了不起啊葛大侠。这么大的识安没找到人,你是第一个解出来新线索的。待会儿想喝奶茶吗?我们请你一杯。】
【耳朵人:好呀,谢谢!】
葛听听脸上的阴霾散了些。她脱下防护服,戴回耳机,冲两人露出个生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