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人恶煞(159)
带毒的慌乱深入脑髓,将思维绞得支离破碎,他连飞行术都维持不住。
殷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孔宛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朝识安架构的出口狂奔。
唰啦啦,轻响时刻不停,恐惧将他从头到脚扎了透穿。孔宛青僵着脖子,完全不敢回头。
布阵逃离来不及了。比起待在这个鬼地方,他宁愿正面对上识安。
必须离开,他必须离开。
孔宛青面前的浓雾不住翻滚,泥路延成迷宫。细碎的铃声叮铃不停,他的对面,有什么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中央,影子在雾中僵硬地摇动。
他立刻屏住呼吸,本能地贴墙站好。那玩意儿却没有放过他——它突兀地停在了孔宛青面前,缓缓转过身。
孔宛青整个人麻在原地,冷汗刹那间湿透后背。
这只是那邪物记忆中的幻影,却带着堪称恐怖的气势。仅仅是接近,前所未有的畏惧迎头而下,孔宛青的心脏几乎要炸开——
他的面前是个三米高的血红物事。
那东西浑身缠满深浅不一的红布黄符,它们写满封印术法,上面尽是斑斑点点的陈旧血迹。刻满咒言的黑色玉片叮叮碰撞,骨链在红布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沾满黑红污渍。
像极了一个畸形的怪蛹。
层层封印最下方,破败的红布边缘,露出一双人类的脚。那双脚苍白漂亮,脚踝上绕着警示铃铛,随着它蹒跚的动作一晃一晃。
它在孔宛青面前停了一会儿,微微倾斜身体。孔宛青颤抖着闭上眼——
“咚!”
那东西向前歪倒,撞上孔宛青身边的木门。木门晃了三晃,门前青灯火光疯狂颤抖。
这是幻影,只是幻影。孔宛青冲自己不断重复。
唰啦啦,雾气中的声音逐渐清晰,轻柔的音色伴随着让人心肺结冰的阴寒。
孔宛青连滚带爬地跑开,手上的红绳差点没拿稳。可他没跑几步,又遇见几个怪东西——
那个“人蛹”身后,跟着几个儿童身形的怪物。它们打扮有男有女,套着大头娃娃的头罩,在民居附近蹦蹦跳跳。大头娃娃制作粗糙,表面皴裂,沾满可疑的深色污渍。
头罩里传出清晰的呼吸声与嬉笑。
“咚!”人蛹撞完门,又去撞下一家。
唰啦啦,唰啦啦。
“殷刃”的气息慢腾腾接近,孔宛青的四肢沉重得像死人,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他背后抓挠撕扯。
浓雾里隐隐有了血色,孔宛青绝望地捏紧红绳。他强行挪动双腿,继续朝幻境边缘逃亡。
人类的骸骨凝成或高或矮的异兽,纤瘦的肢体顶端,空洞的眼窝连成一串,不存在的视线骤雨般降下。奇形怪状的厉鬼排成沉默的队伍,它们齐齐低着头,尾随在人蛹身后。
孔宛青不顾一切地奔跑。
他在庞大的邪物阵列中逆行,粗暴地穿透一个个幻影。
半人高的干尸踢踢踏踏,藤蔓边缘镶着漂亮的眼睛。暗灯在空中飘飘荡荡,雪白的幢幡纤尘不染,在逃亡者面前依次错开。袋子似的异兽转过唯一的眼眸,瞳孔中映出孔宛青狼狈逃离的身影。
唰啦啦,唰啦啦。
他的背后,那个怪异的声音还在扩散。邪物队伍的幻影源源不断,空气中的尸臭厚重如汤,那首该死的歌谣时近时远。
孔宛青跑掉了鞋,双脚踏入烂泥。他凸出双眼,思维破碎不堪。
必须……逃出去……
……
“人造间隙”的另一侧,符行川面色凝重。
他守在“门”前,双手不停,一个又一个防护阵法亮起,将人造间隙牢牢护住。
鬼胎再次剧变。
与之前过家家似的校园元素不同。它像是被什么污染,表层变成平整而不透光的漆黑。它不再抽动,反而陷入不祥的死寂。
鬼胎表面血管似的细丝暴涨,化作树干粗细的黑色肉柱。千万根肉柱涌入天空正中的漩涡,漩涡的转速骤然加快。
原本占地不大的“校园肿瘤”扩张了许多,它朝四面八方延展开来,他不得不随时调整“人造间隙”的位置。
郭来福意识里的声音几乎消失了,街道上只有缓缓增长的黑色半球。它逐步蚕食着街区,如同一场放慢动作的爆炸。浓郁的煞气从黑球表面溢出,那股恐怖威压让人难以呼吸。
符行川的火笼术法顷刻间被撑碎,四处飘散的火星中,笼外怪物没有一只冲上前来。
它们雕塑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人的气息,准备!”包琳琳大叫。
王宙往人造间隙里探去,抓到了小姑娘细瘦的手腕。里面的人托着她的身体,王宙顺势将葛听听拉出,又反手抓住黄今的手臂。
黄今比葛听听重许多,包琳琳也赶来帮忙。救援灵器展开防护罩,九组的两人迅速被保护起来。
“快!”王宙满脸是汗,手紧接着往“门”里探,“这里不对头,咱们得赶紧撤!”
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抓到。
钟成说的脑袋和肩膀从人造间隙中探出,一双眼睛看向符行川。
“受伤人士转移完毕,我先回去。”钟成说作报告似的说道。
这他妈要回哪儿啊,极乐世界吗?王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包琳琳皱起眉,她刚想说什么,被符行川一个手势止住。
“我的搭档还在里面。”钟成说沉静地叙述。
“里面状况未明,识安不会不顾一切进入救援。”
符行川语气严厉非常,一瞬间变得有点像李教授。
“人造间隙还能维持几分钟,我们需要六个小时才能完成下一个。另外,这里情况不稳,我们随时可能抛弃你们撤离——你能理解这个风险吗?”
“我理解。”
钟成说抬起眼:“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他没有等待识安众人的反应,话音刚落,钟成说一头扎回黑暗。
黑暗另一边,迎接他的是诡异的浓雾与昏暗的幻象。钟成说在泥泞的路上漫步,一身西服与古老的村庄格格不入。
……这是殷刃“最糟的记忆”?
口音奇特的歌谣萦绕耳边,青红交映的灯光染上雾气。骇人的压迫感浓重非常,钟成说却像毫无所觉。他越过断壁残垣,跨过腐败的冷食和尸首,一路朝着雾气最浓的方向前进。
就位置来看,那里正是村庄的中心,殷刃原本所在的地方。
渐渐的,雾气里开始出现摇晃的影群。钟成说还没细看,就见一个狼狈的男人野猪般朝他冲来——
孔宛青狂奔的路上失了禁,裤子上全是深色水渍。红绳仍然缠在他的手腕上,郭围无知无觉地飘在红绳末端,如同一个人形的气球。
“滚开!”
孔宛青嘴角溢着脓血,一双眼变得赤红,眼珠在眼眶中乱颤。
“让我出去——!”他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不行。”钟成说纹丝不动,“你知道了太多,需要处理记忆。”而此时此地,只有殷刃才做得到修改记忆。
狭路相逢,泥泞的窄路被钟成说堵了个严实。
“你得随我去见殷刃。”他很严肃地表示。
“你他妈疯了!”孔宛青咆哮。
他在离钟成说不远处急刹车,步子还没停稳,手便在虚空中一抓。红绳末端,郭围痛苦地抽搐起来。同一时间,红绳在孔宛青手中迅速缠绕,化成一把形状粗糙的红枪。
免疫法术又怎样?
档案馆情况特殊。郭围是这个意识的主人,能影响到钟成说,自己大可以借用这份力量。
担忧、仇恨、恐惧……只要负面情感被千万倍放大,再理性的人也要疯给他看。这可是凶煞之力给他的能力!
孔宛青当场扣动扳机。
一颗绳结子弹命中钟成说的眉心,钟成说头颅随之后仰。然而在孔宛青期待的目光中,那人又慢慢折回身子,表情平和地揉了揉额头。
“有点痛。”钟成说诚恳地评价,上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