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以后剑碎了(45)
徐安歌这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同孟鹰来到了丹雀桥边。
这是吴县西市坊边唯一一座横跨元河,直通对岸的大桥,无数百姓在山桥口齐聚,摩肩擦踵跨过这座桥,人群在过桥后纷纷散开,提着夜灯缓缓走回万千人家灯火中。
丹雀桥下有不少商贩做着生意,而在上元节这种各种富家少爷甚至是小姐都能在街头溜达的大日子,会有更多人侯在桥头想大赚一笔。
其中一个就是放河灯,在包裹着灯火的绢纸上写下祈福语,并题上自己祝愿之人的姓名,从桥的西面放下,在桥上看着它飘过桥东驶向远方,如此便能得到河神的保佑。
有没有用是另一回事,主要是这件事浪漫,有不少年少慕艾或是芳心已动的少爷小姐们愿意做这个给自己个念想。
不过虽然河灯被许多人当做上元节类似姻缘桥一般的东西,可还是有不少人用河灯祈福的,比如徐安歌。
他对孟鹰说自己要为家人祈福,然后在最后一个河灯上写上了孟鹰的名字。
孟鹰:“……”
徐安歌蜷起食指,挡在唇前,轻声咳了一下清嗓子:“也替你祈福,不行吗?”
“……可以。”孟鹰说完,盯着一旁的空河灯看了半晌,而后小声说:“我也来吧。”
徐安歌看着他一笔一划把自己的名和字都记了上去,怔忪了一会儿,飞快地把头移回来,定在自己面前的河灯上。
嗯,自己写自己的,别乱看了!
徐安歌深吸一口气,静了静心,提着袖子,写下了“孟鹰”两个大字,之后他才发现一件事——
“孟兄,你的字是什么呀?”徐安歌同孟鹰认识快两年了,竟一次也没有叫过他的字,甚至都没有刻意去问过,徐安歌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是真的像大哥所说的那般缺心眼。
孟鹰一愣,而后平静道:“我没有字。”
孟鹰比徐安歌大,如果他有过正常的及冠礼,甚至有过一个亲人,应该是会有字的。
徐安歌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很快反应过来,想把这个话题移开:“那就写名……”
“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吧?”孟鹰突然打断了他。
“我?”徐安歌拧了拧眉头,“可我不是你长辈,取……”取字这种事应该看得更郑重才对啊,怎么能这么随便?
孟鹰好似看懂了他的意思,没等他说完就笑道:“可是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帮我取字了,让我自己来,我想不出几个好听的。”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内敛,徐安歌看着看着却不忍再拒绝了,他沉吟片刻:“好吧,我来起。”
他一瞬间想了许多隐含各种美好寓意的字,有象征着美玉的,有用来比喻良才的,有些本身就仿佛赋予了无穷美好的祝愿……
徐安歌觉得这些词每一个都很衬孟鹰啊,每一个他都挺想加到字里头,可要全塞进去不就跟土财主买金银全挂身上一样了吗?
他有点后悔从前不好好听夫子讲课了。
徐安歌抬头看看孟鹰,孟鹰正安静地等着他说出独属于他的字,这像是一份迟到多年的、本来他就应该拥有的礼物,徐安歌甚至觉得,他望着自己的那一刻,眼神是近乎虔诚的。
徐安歌忽然忘记了言语,脑海中一片乱飞的词也消失不见踪迹。人们给一个人取字往往抱有很多种心意,可在他看来,字就是赋予着对那人最美好的祝愿与期盼……
“长靖……如何?”徐安歌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字,带着莫名充实的满腔温热,轻声问道。
一辈子平安——这就是他对孟鹰的期盼。
孟鹰点头说好。
本来应该是温馨的事,徐安歌心头那轮暖阳却越压越重,从温暖过渡到压抑。
他看到了遍地火焰,整个人置身滚烫热烈的火场之中,浓烟滚滚,将他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仿佛完全与空气隔绝。他又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被压缩着,渴求着一丝畅通的空气。
压抑到极致,徐安歌努力伸出手往上攀,而后被狠狠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被痛醒了。
第50章 掳走
徐安歌大口呼吸着,心里还残存着方才的感觉,温暖被灼热覆盖,欢喜同疼痛并行,两种极端的情绪中仿佛没有过渡,猛然掺杂在了一起,让他心脏不断紧缩着。
周身皮肤还有着被火焰炙烤的疼痛残留,徐安歌没穿鞋袜,直接踩在了地板上,冰凉的木板让他舒服许多,撑着他打开了门窗。
秋日沁凉的夜风救了他,徐安歌被夜风吹得真正清醒过来,他在门前又站了许久,直至皮肤被吹得有了凉意,满头汗水都被冻冰了,才重重闭上眼,关门回到了床上。
他细细回想了一遍今晚的梦,联系之前,很肯定这是发生在梦里徐家灭门之间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梦到这个时期的事。
那时的孟鹰与徐安歌都小心翼翼地维持一种坦然又隐秘的暧昧关系,他们远比至交亲密,也远比徐安歌之前猜想的信任彼此。
若非发生了徐家的事,他们会继续自己的脚步走下去,像谨慎又认真地在黑夜中探步前行的孩子,最后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而不是成了最后梦里那样别扭地相爱却又失了信任……
徐安歌越想越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他有些烦躁地倒了一大杯隔夜茶,不顾平日讲究的小毛病,一口气灌了下去。
不想这些了,分析点其他的……比如,孟鹰的字?
徐安歌突然想到孟鹰跟他描绘过的梦境,还有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孟鹰与自己在同一个梦中。
他发现他好像有办法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
林柒年又接到了一封飞鸟传信。
最近几天阴阳教手下的人在外头遍地都是,他们一个个都用了含息针,在人群中与普通人根本没有差别,要不是林柒年细心,没拉着青面手大咧咧地走出去,不然此时肯定被阴阳教追出江陵了。
“孟鹰说让我们找个时候进墨枢门徐府,那安全。”林柒年看完纸条,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对青面手说。
“哦。”青面手正在研究手上的母蛊,对他说的也不上心,随口应了一句,时不时喂它点黑糊糊的碎末也,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母蛊吃得还挺好,至少是越长越壮了,就是原来晶莹白玉般的颜色成了血红色,看着不详极了。
林柒年伸了伸僵直的腰背,活动了一把骨头,眉间又忍不住拧了起来,他正在想信纸中孟鹰跟他提到的“不引阴阳教注意溜进徐府的方法”,明明知道这是正事,应该上点心,却不知为什么总是走神。
好像……有什么被漏掉了?
林柒年在脑子里把重要的事都过了一遍,三两步跨到桌前,提笔就飞快书下一封信。
这信是传给江陵之外他的部下的,因为在不久以后的十五搞死林书同,他困在江陵暂时没法走,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就是相隔很远执行任务的下属了。
看着飞鸟带着信筒飞向蓝天,消失在远处,林柒年自觉松了一口气,终于能专心拉着不耐烦的青面手好好跟他说明接下来要怎样进徐府。
林柒年的心显然放得太早了。
在专注隐藏自己,并执着于江陵之外的动作后,他对江陵县内以及教内其余人的关注难免会放松些,所以在一名老胡子医师坐着马车被送进林府之时,他甚至都不知道这马车是从谁那送来的。
那辆貌不惊人的马车徐徐驶入府中,辗转着停在了整个府中人手最多的院子——林书同住的院子之外。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马车上下来,院里很快就有人来接,林书同的贴身侍人躬身,引他过前院,绕过阵法后进屋来。
侍人先进了屋,他恭谨地低头弯腰,向林书同禀报:“右护法送来的医师到了。”
林书同从一片屏风后的阴影中走出,面色阴沉地看了那老人一眼,老人会意,率先往前踏了一步,深深躬身道:“老朽出身长春谷,参见教主!”
“出身长春谷。”林书同重复一遍,“那你医术相当不错了?”
老人谦虚道:“不敢,但对蛊毒了解甚多。”
林书同“嗯”了一声,知道孟影估计是听说了江陵的事,所以才特别派人来。原本孟影就跟齐豫不对头,如今有扳倒他的机会,孟影自然不想放过。
不过林书同并不打算计较这个,因为他也对齐豫有了怀疑。
林书同点点头,招手让人进来,而后盯着老人给他把了把脉,之后脸色就变了一个样。
“你把到什么了?”
老人犹豫了一会儿,低头道:“不好说,教主可否让老朽施针?”
林书同沉默着,这些医师都一个样,要是检查出的是小毛病或者能治的,都第一时间回禀,等着领赏钱,一旦犹豫,就铁定没什么好的结果了。
这样想着,他还是允了老人为他施针。
一旁伺候的侍人默默低了几分头,他总觉得近些日子教主不再发火,却更阴沉了。
许久,老人施完针,总算小心翼翼地把结果呈了上去,林书同听着他对自己身体的诊断,面无表情。
他几日前心里已经有底了,现在一确认果然是这样——他当初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为了夺取先机、除掉那些觊觎教主之位的狼子野心之辈,放任自己相信齐豫……
早该想到的,自己当初那么器重齐豫不就是因为在他身上有熟悉的影子吗?心机深重、蝇营狗苟,他们都是千方百计除掉压在自己头顶上的那人,而后用各种旁门左道提升自己本不够的实力,妄图彻底霸占住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位置——
林书同恍惚想起老教主,也就是他的师傅对他的评价,“够毒够狠,可惜对自个儿不够狠,只敢跟别人狠,成不了大事,你坐着高位,高位也会塌,自己能把自己摔下来。”
林书同喊人将老人来这儿的消息封锁了,同时把齐豫附近侍候巡逻的人来了个大换血,把他吓得忍不住上门以后,闭关不再见人。
林书同在暗沉的密室中再次翻出了那本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手札,在灯火下再度研究起了羲和剑。
那看不死其实说得挺对。
时至今日,林书同才终于正视了曾经被自己视为诋毁和侮辱的话,可惜时日已晚……不!不会晚!
他攥紧手札,盯着上头写着羲和剑的那页,目光仿佛饥饿却懂得伪装的野狼,在羊群后来回游走,就等着捞一只落单食物的机会。
那个老不死是对的,可那又怎样?他绝不会让自己死在这么可笑的原因之下。
这晚,真正听命于林书同本人的阴阳教人活动了起来,他们分散成无数看似没有关联的百姓,密布徐府周边。
待林柒年从自己身边监视者减少这件事感觉不对,已经是好几日后了,那时徐安歌连同徐纤漪早都被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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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姐弟被掳走是非常异常的,虽然阴阳教处于暗处,徐家人身处明处天然有劣势,可徐安歌毕竟也是顶尖后天高手——对,在不停睡觉做梦睡觉,孟鹰还跟着陪练教导他的过程中,徐安歌开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进步着,从他进入后天至今才过了两个多月,他就即将跨入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