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81)
朕不由嗤之以鼻。得了吧,好奇都明写在脸上了,还否认?“朕当然在想——”朕向前靠去,压低嗓音,拖长调子,“你。”
“……陛下!”谢镜愚愣住之后又反应过来,颇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陛下又寻臣开心。”
朕估计他不信的原因是他就隔着棋盘坐在朕对面,没人会在这种触手可及的距离里矫情地搞什么相思。但即便如此,朕还是能注意到,他耳根微微红了。“要朕如何做,谢相才肯相信?”朕接着问,手从半空的棋盅上越过,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也许是朕眼睛里就写着坦荡,谢镜愚盯了一阵子,随即用力反握,没有再问。朕瞧了瞧他略微发白的指节,刚想再调笑两句,但下一刻就被压着后颈抬头,承受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深吻。在两厢拉近距离时,棋盘不可避免地被碰歪了,棋局随即变得散乱,还有两颗棋子不意滚落在地,弹跳了几下。
砰砰碰撞声十分清脆,谢镜愚错开眼一扫。“不愧是陛下,又胜了臣。”
朕估计他的意思是朕在面临输棋的可能时故意转到另一件事,而这件事他完全无法拒绝。但天地可鉴,朕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伸手时绝对很规矩。“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朕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能说没有挑衅。
谢镜愚果然没能忍住。他本已半起身,干脆下了地,将棋盘连底下矮几一同从榻上搬走,而后转向朕。“不管胜败,”他说,面上神情与寻常无异,脚下却坚定不移地靠近,“陛下都不可能临时反悔了。”
这时候的反悔只能指一件事,但朕怎么听都是他的新花样。“说得和朕什么时候真的反悔过似的。”朕轻哼。
约莫是朕太直接,谢镜愚也没能绷住,笑意克制不住地流泻出来。“陛下这样说,叫臣怎么接?”他打趣地道,多少有点抱怨。
朕不由对面前的人扬起了眉。“朕要你接了么?会做就可以了。”说完,朕拉住了他的衣领。谢镜愚毫不反抗地跟着朕的力道俯身,密集的吻随即落了下来。
如云缱绻,如风缠绵。衣带不一会儿就散开了,高高低低的喘息声径自溢出唇缝。窗外暮春迟迟,也不掩屋内盎然春色。
半个时辰之后,朕懒洋洋地倚在榻上,甚是心满意足。谢镜愚处理掉弄脏的绢帕,复又回到朕身边,半揽着朕的腰。朕顺势往他身上靠了靠,直至察觉到他因呼吸而带起的细微起伏。“现在不气了?”
谢镜愚无声地笑起来,身躯随之震动。“臣不敢。”仿佛觉得这话有歧义,他又紧接着补充:“臣的意思是,臣从没真正生过陛下的气,”他一边说,一边若有似无地抵着朕的鬓侧,“陛下也必定不会故意令臣生气。”
这话有点过分动听,朕假装不满。“人人都说谢相能言善辩,朕觉得他们真是太对了。”
谢镜愚又笑。“人言不可尽信,但——”他烙下一个颊边的轻吻,“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朕忍不住转头瞪他。照他这种态度,恐怕再过八百年也不会和朕吵架;倒也不是说朕指望着闹矛盾,可朕总觉得哪里不太适应……嗯,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你哄朕开心呢?”朕危险地眯眼。
“当然没有,”谢镜愚立即否认,“臣说的都是实话。”
朕还是用之前的目光持续盯着他。谢镜愚初时有点窘迫,但他很快把自己调整好了,不闪不躲地盯了回来。
确实长能耐了,脸都红得少了……朕一边在心里遗憾地嘀咕,一边伸手把他的脑袋按了过来。“那朕就必须提醒你一句。”
谢镜愚顺从地靠近朕。“陛下请说。”
朕刚想开口,心尖就一跳——在鼻尖挨着鼻尖的距离里,他的眼睛显得特别幽深,其中满溢的情意仿佛能把人溺毙。“不说不如说,”朕侧过脸,让那些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距离消弭,“而说不如做。”
这么明显的暗示,谢镜愚不可能读不懂。他从善如流地吻住了朕,又是好一阵黏黏糊糊。但上下其手是一回事,他显然并没做到底的意思——刚刚那次也只是用手。
“怎么,”朕读出了这种克制,“今天是你反悔啦?”
被朕摸着腰腹说话,谢镜愚一脸隐忍。“臣只是……”他吭哧好半天都说不下去,只能求饶:“陛下请先抬手。”
朕勉勉强强地照做了。“到底有何事?”
谢镜愚露出了暗暗松气的表情。“马上就要上巳了,”他解释,“陛下不是要在乐游苑宴请宗亲百官么?”
确有此事。虽然朕让礼部削减了小部分假日,但剩下的朕也不会强占。再者说了,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劳逸结合才是正道。故而,即便朕不喜宴饮,该请客的时候也不会落下。
“那又如何?”朕下意识地反问,而后才发现谢镜愚在担心什么——三月三,拔禊登高,总归要费点体力。“朕坐步辇上去就是了。”朕满不在乎,就想继续。
但谢镜愚一把挡住了朕的手腕。“会被发现的。”
嗯?朕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谢镜愚这没头没尾的话在暗指谁。“魏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知道和看到是两回事!”谢镜愚没等朕说完就反驳,在迎上朕似笑非笑的眼神后,才尴尬地补充:“臣……不想要魏王看见那样的陛下。”
真实原因竟然是这个,朕没法不服他——瞧他的占有欲!再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其他好处——比如说避免刺激到某人好容易松下来的神经——“魏王最近总算长了点肉,朕也用不着继续担心其他人猜测朕苛待他了。”
“陛下本来就没苛待他。”谢镜愚毫不犹豫地赞同。
这话还是很熨帖的,朕满意了。“那就回来再说。”朕道,毫不掩饰地盯着他身下。
然后……谢镜愚又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批发狗粮,两毛一斤!
第90章
顾名思义, 乐游苑就在乐游原上。此处为兴京东南至高点,地势平整轩敞, 距离曲江池不远。登临其上能够俯望整座京城, 因而每逢三月三、九月九,都是帷幄云布、车马填塞的喧哗景象。今年朕还要摆宴,应邀的宗室和官员携妻带子一同登高, 更是热闹。
不过朕的心思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小小赏赐近日表现良好的官员,再比如说稍稍和几位兄弟联络感情。宴席上的诗令、投壶之类的活动——前者是在为难朕,后者是在为难他们——朕一律不参加,只宣布胜者前三有赏。
听得有赏,气氛更是热烈。趁一众人等玩兴高涨的时候, 朕离开正殿,到后殿去见阿姊。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风平浪静, 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但朕还是很愿意听她说点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阿姊对此心知肚明,便挑着几件新鲜的和朕说了。末了,她又道:“令闻眼见着就要十四了。”
朕一想也是。“若是朕没记错,明年四月?”
“确实是明年四月。”阿姊点了点头。“阿姊之前只想着到了年岁就让他好生跟着国子监的夫子读书, 可如今陛下扩充了弘文馆,各个学士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陛下,如今是国子监好些,还是弘文馆好些?”
其实答案明摆着。弘文馆只收三四十个学生, 最低的直学士也有个正五品上。至于国子监,学生数百, 里头还分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等七部,最高的国子学博士同样是正五品上。
按照规矩,班令闻和班令扬都会被分到太学。阿姊肯定知道这个,但她这么问,显然有更高的期望。
朕没有立即正面回答。“上次朕指了个博士去阿姊府上,他怎么说令闻令扬?”
“依林博士的意思,令闻令扬脑子好使。若是坐得住,必然有大成就。”阿姊道,有点得意,又有点羞愧。
朕一听就明白了。这显而易见是客气话,毕竟谁也不想得罪长公主。“如此说来,还是让令闻令扬兄弟俩先进太学,再磨磨性子。至于弘文馆,届时只要有哪个学士愿意收下令闻,朕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阿姊显然也没抱着儿子立刻就能进弘文馆的心,闻言大喜。“谢过陛下!”
朕摆了摆手。“若令闻令扬能让弘文馆学士青眼有加,那也更靠他们自己。”毕竟每个学士只教两三个学生,都会认真斟酌;而且他们本身官职不算低,又是名士,也就更爱惜羽毛,不会随便砸自己的招牌。
这种情况,阿姊也知道,因为她突然叹了口气。“要是令闻令扬有昶儿一半懂事,阿姊怕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朕不由乐了。雍昶已经是个亲王,长到十四只可能进弘文馆(要不是太过明显,朕能给他把东宫那套等同小朝廷的官员体制都搞起来);就算不提这茬,他的书也确实读得更好。“那阿姊合该与皇嫂讨论一二。”
“陛下以为没有么?”阿姊忍不住叹了第二口气,“这几年,容王府的门槛怕都是要被阿姊踏破了!”
她没说下去,但朕估计她这意思就是收效甚微。教导子女超出了朕精通的范围,故而朕没继续说下去。
至于阿姊,她叹完气,便不由自主地出了会儿神。等再反应过来,她似乎觉得自己失态,就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若是陛下有子,必定如同陛下一般。”
啊?朕有子?这是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
朕一时迷茫了。
阿姊没发现,自顾自地继续:“两位采女已经入了宫。说不定再过几个月,肚子里就有好消息了。”
呃……朕顿时有点尴尬。朕能说她俩进宫以后朕就没想起来过、以至于根本不知道真人长什么样么?
“那就承阿姊吉言了。”朕随口应付,心中忍不住道:还好没挑什么重臣大官的女儿,两位采女之父都只是九品芝麻官;叫她们担些闲碎宫务、借以多领月钱,再隔三差五地往她们家里赐点东西,事情就稳稳当当的了。
幸而阿姊没继续在这事儿上打转。她又说了些别的事,就告退了。之后,朕接着见雍至、雍桓等人,大致嘘寒问暖一番。活儿十分轻松,直至轮到雍蒙,朕才打起了几分小心。
相比去年冬至,雍蒙青白的双颊重新有了血色,在春夏之交里颇为应景。而就如同雍至说的,他谈吐有礼进退得宜,风采翩翩得又像当年名动兴京的四皇子了。
朕不由瞧他顺眼了几分。等他把客套话说完,朕一一应了,而后又道:“魏王近日气色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