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29)
“再和朕讨价还价,朕就帮你选后一个。”朕道,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谢镜愚总算发现,这会儿谁都不能改变朕的主意。“那臣先送陛下回宫再休息。”
先送朕回宫?朕一走你就要皮上天了吧?
朕更想冷哼了。“怎么,谢相还想和朕来围魏救赵这招?”朕瞄了一眼桌上摊开的书卷,又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朕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等你睡着,朕自会回去。”
谢镜愚真的惊讶起来。“陛下,这样怕是不妥吧。”
“朕现在不信你。”朕干脆挑明了说,“除非朕看着你老实睡着,否则其他都免谈!”
“陛下,这于礼不合。”谢镜愚这会儿在苦笑了,“哪儿有臣子在君前酣睡的道理?”
“朕是天子,你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朕干脆走过去,把他推到榻上,顺手拖过唯一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了上去。“就现在!”
谢镜愚瞧了瞧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势,又瞧了瞧他自己身下的小榻。“陛下当真要如此做?”
朕已经不耐烦和他扯皮了,闻言只扬了扬下巴。
在朕灼灼的目光下,谢镜愚只能认输。榻上只有一条薄被,他脱了鞋,便和衣而卧。朕盯着他掖上薄被、闭上眼睛,心里那股气才平了一点。又盯了一会儿,毕竟深夜,朕上下眼皮也忍不住开始打架。
“……陛下,”朦胧中有声音在耳边劝说,“您要是困了,便躺下睡吧。”
朕迷迷糊糊,但还记得事情。“几时了?”
“子时还未过半。陛下暂且休憩,等到早朝时辰,臣会提前叫醒您。”
早朝这个词触动了某根神经,朕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看见谢镜愚正赤足立在朕身侧,朕立即就火了。“你怎么起来了?”
见朕发怒,谢镜愚赶紧解释:“见陛下如此困倦,臣怎么能安心睡着?”
朕不由分说地又把他推回榻上。“你真要和朕比这个吗?”
“陛下,”谢镜愚却不像之前一样听话,执拗地望着朕,“您之前说过,臣睡着您就回去。而且,天底下从来就没有臣睡着、陛下坐着的道理啊!”
好啊,又和朕来君臣那套?
朕眯起眼睛看他,忽而解开披风,坐到榻边,开始脱鞋。“你进去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谢镜愚顿时大惊失色。“……陛下?!”
“闭嘴,不然朕就治你的罪。”朕毫不客气地打断,因为朕估计他马上就要说类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之类的话了。然而榻不大,一个人还行,两个人实在拥挤。“你给朕仔细点,”朕故意威胁他,“要是朕被你挤下去,朕也要治你的罪。”
谢镜愚僵硬地张开嘴,又闭上,完全震惊过度。直到朕自顾自躺下,他才反应过来。“陛……”
“闭嘴,睡觉!”朕拉了拉被面,合上眼。
旁边没有任何动静。过了好一阵,才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帮朕把薄被掖得更严实了一些。就在朕暗道谢镜愚敢从朕身上越过去朕就要真治他罪时,边上多了个坚实温热的身躯。
“陛下……”
这一声唤轻得几近气音。朕一动不动,假装没听见。一小会儿安静,烛花细细地毕剥了一声。鼻尖全是沾染了另一人温暖的松烟墨香,朕又开始昏昏欲睡。
但在朕真正睡着之前,他的手臂横过了腰,将朕牢牢实实地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温柔地走进这段良夜~
第33章
等再睁开眼时, 面前全然陌生的景象令朕有一瞬恍惚。下一刻,记忆回笼, 朕下意识地往侧边转了转脑袋——
有张沉睡的脸近在咫尺。相比之前在椅背上睡着的模样, 谢镜愚这会儿眉眼放松,呼吸平缓悠长,显得安稳多了。
台上蜡烛还剩个底, 就快燃尽了。朕又瞧了瞧窗外依旧如墨的天色,估摸着还没到寅时。不过刘瑾估计等得头都疼了……
想到这会儿回去还能赶在进宫早朝的诸臣之前,朕便打算起身。但这动作刚开头,朕就意识到,谢镜愚的手臂还在朕腰上, 相当紧。
难不成他真怕朕被他挤下去?
还是说他只是想抱朕?
朕不由又看了熟睡的人一眼,有点好笑。说实话, 如果可能, 朕挺愿意多躺一会儿。然而现在肯定不行,朕只能挨个儿掰开他紧握的手指,再掣住他的手腕,小心移到边上去。
这动作不算小, 但许是多日没有安眠的缘故,谢镜愚依旧睡得很沉。朕得以脱身,把薄被重新给他掖好,再穿鞋披衣。再想到谢镜愚突然醒来的可能, 朕研了几笔墨,给他留了个放假三日的手谕。
一切准备停当, 朕正想离开,榻上的人却翻了个身。“陛下……”谢镜愚极低地嘟囔,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要不是朕确信谢镜愚睡着了,朕真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不早不晚,偏在这时候……朕坐到榻边,握住了他的手。“快睡,”朕低声哄道,又伸手去抹平他眉间的褶皱,“朕在这儿。”
谢镜愚的手微微一动,像是想要回握,朕不由垂眼看去。再抬起眼时,朕发现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安稳模样。
平时怕是早惊醒了吧?要不是因为太累……
朕一半是心软,一半是心疼。再望了望外头的天色——早朝时辰耽误不得——朕俯身吻住他的脸颊。“朕等着你。”
硬生生等了快两个时辰,刘瑾在看见朕出现的时候差点就要哭了。“陛下,您怎么去这么久?老奴实在耗不住,只能先出来,又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朕不就在这?”朕安抚他,“赶紧走罢,不然一会儿天要亮了。”
至于早朝,见谢镜愚缺席,大臣们都很惊讶。再听到因为谢镜愚过度操劳、朕特意赐假时,人人表情各异。朕正好借这个机会一一考校他们的工作,不过关的罚俸罚到把事情做好那日为止。
如此一来,众臣都知道朕要做的事绝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各个战战兢兢。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管行不行,他们都得给朕先动起来。要是真不行,朕再仔细考虑周不比那个提议。毕竟,若是只论聪明程度,朕那个四哥确实比许多大臣都强。
故而,等谢镜愚的三日假放完之后,回来看到的便是都紧着皮干活的同僚。他再想偷偷摸摸地夜宿尚书省也不可能了,因为在朕的授意下,王若钧调整了值宿表,还要求底下的人巡逻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被朕这几手防着,谢镜愚无计可施,只能趁其他大臣不注意的时候瞪朕一眼。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朕只当朕没注意到他的大不敬。
又过了几日,上巳到了。
朕早前便做了功夫,说不出宫是不可能的。但毕竟微服,没法理直气壮地占用视野最好的曲江亭,朕便命人在河岸边选了一处高地,事先布置好桌椅屏风帷幔等物。这种事祖缪向来办得很好;外面的人看不清里头的情形,里头的人却可以一览外面全景。
因为朕的主要目的是私下考察新科进士,地方便选得极其靠近曲水流饮之处。可能也正因为目标太明显,谢镜愚准确找到朕并没花太多功夫。只有单纯如祖缪才会大加惊叹,说什么谢相实在聪慧过人。
“你竟还记得今日上巳,谢相?”谢镜愚行礼时,朕就忍不住抢兑他。
等祖缪彻底退出去,谢镜愚才无奈地回答:“即便臣不记得,陛下也会令臣记得的。”
“哦?”朕故意拖长音。
谢镜愚抬起头,目光明亮得像是暗夜中的启明星。“但凡是陛下说过的话,臣都会记得。”
“光记得有什么用?会照着做的话,朕才会高兴。”朕不由撇嘴,心想谢镜愚那时候估计半梦半醒、竟也记了下来。不管怎么说,他今日自觉地来了,朕多少还是满意的。“过来,坐这儿。”
谢镜愚只顿了一小会儿,就依言照做。离得近了,朕得以仔细端详他的脸——下巴还是略尖,但眼底青黑确实没了……
嗯,尚可。
“陛下,您看什么呢?”谢镜愚被朕盯久了,有些局促。
“看你最近有没有老实听话。”朕哼道,坐正身子。
“那敢问陛下有何结论?”谢镜愚问,这会儿他似乎在忍笑了。
变得也太快了吧……要不是顾虑着天子的形象,朕一定白他一眼。“看起来还成。”就老实这一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陛下……”
听得他声音忽而变轻,朕不由转头看去。但就这一转头的功夫,谢镜愚便从他的椅子上起身,贴了上来。“陛下,臣想……”
他想干什么显而易见,朕不由真瞪了他一眼。见得如此,他便不再说话,直接用唇堵了上来。
“你这胆子真是愈发大了。”一吻结束,朕有些气息不稳地评价。虽说四下无人、帐幔相围,但现在真的算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一向重规矩的谢镜愚居然笑了。“臣谢陛下给臣这个胆子。”
他笑起来长睫微微扑闪,着实令人心动。自诩不动声色如朕,都不免有点热血上头。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复又凑近。一会儿还要出去,面上自不能留下痕迹;他侧过头,吻一路向下,直至没入衣领。
“陛下……陛下……”
朕本就被撩得心浮气躁,这会儿更是听不得他暗欲渐高的声音。“别出声,”朕喘气道,“一会儿被人听见了……”
谢镜愚果然不再出声。但没他的声音似乎又少了点什么,朕忍不住动了动。他似乎把这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一手迟疑地向下,隔着衣物碰到了——
还从没第二个人碰过那里,朕差点跳起来。但谢镜愚的另一只手越过朕的肩膀压在椅背上,所以朕只能继续坐在那里,眼睁睁地见谢镜愚眸色渐深。而后他跪了下去,椅背上的手随之滑落到朕身侧,另一只手的目标看起来是朕的腰带。
朕一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你不必如此,”朕深吸了一口气,想把那股四处乱冒的邪火压回去,“过一会儿就好。”
谢镜愚就着手被扣住的姿势望向朕,点漆般的眼珠里多出了一些平时没有的东西。“陛下,”他声音比朕还轻,然而其中坚定却毋庸置疑,“臣一直愿意。”
朕不由顿住。朕相信谢镜愚说的是真的,但潜意识里的那股唐突感仍然挥之不去。倒不是说朕不想要——男人箭在弦上的时候说不想要,真是太虚伪了。也不是说朕怕吃亏——就以这时代的静态画册,朕百分之三百相信朕比谢镜愚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