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79)
忽听一声脆响,一小块铜镜落在地上。赵珩眼神一瞥,在泛黄的镜面上看到一道黑影,正是幻境中那道影子。他瞳孔微微一颤。
韩伯城倒在地上,浑身生机如抽丝一般脱离,他看到铜镜映出的倒影,忽地咯咯大笑起来,漆黑的目光瞪着赵珩:“气蕴置换,诸厄缠身,赵珩,幻境之中所见皆为实,所爱皆失去,这是你的命……”
话音一落,他身体猛地抽搐两下,而后再无声息。
铜镜中的黑影静静的看着他,赵珩眸光深沉,灭魂剑轻轻一扫,铜镜迸裂成两半,一道黑气从铜镜之中飘散出来,继而消失不见。
韩伯城死了,骷髅塔便失了生机。鬼气如被残风席卷,骤然退散,现出骷髅塔原本的模样。
石壁上雕刻着符咒,支撑骷髅塔的石柱间挂满黄绸,昏黄烛火忽明忽暗。细微的咳嗽声隐隐约约从头顶传来,墨世宁陡然瞪大眼睛:“有人!一定是我爹他们!”
赵珩蹙眉看了眼墨家叔侄,道:“我上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保护好玄度。”
墨世宁点了点头:“赵公子当心。”
七八层被赤瑚蛇打通了,赵珩借着石壁的力道凌空一翻,跃上八层塔。这是赤瑚蛇的地盘,如今赤瑚蛇死了,这八层便空了下来,除了些腐肉并没有其他东西。
赵珩顺着楼梯拐上九层。这是韩伯城设立的私狱,里面有许多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人。
这些人见有人来了,却不是韩伯城,都小心观望,不敢作声。
赵珩看了一圈,这里约莫关了八个人,和方野打听来的消息差不多,是江南贵族失踪的八位家主。
赵珩没见过墨青棠,但此次为救他让玄度身负重伤,他必得让墨家承下这个天大的恩情。玄度的身体需要静养,嘉南城墨氏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去处。
想了想,赵珩朗声问道:“哪位是墨青棠,承墨氏所托,前来搭救。”
众人登时屏住呼吸,目光齐齐看向最里面那间铁笼子。这里关着的人和其他人不同,这个人在笼子里也被重重铁链拴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破绽让他逃出去。足见这人对韩伯城极为重要。
墨青棠抬起脸,看着浑身浴血的赵珩,抖着唇道:“有劳阁下了。骷髅塔乃鬼族所建,常人硬闯不得。能来此地救人,不知是否有巫族的朋友指点。”
赵珩眉梢一挑,心说这墨青棠倒不是蠢人。遂说道:“一位故人。”
说着,他用灭魂砍断铁锁。
余下几位家主见墨青棠获救,纷纷求道:“小公子,我是江南龚氏家主,若小公子施以援手,我龚氏全族必以小公子马首是瞻。”
“孟氏亦如此!”
“还有刘氏!”
赵珩故作矜持道:“你们眼下说的好听,可若我救了你,事后你们反而不认今天这笔账,又当如何呢?诸君当知骷髅塔是何地,我们闯塔为救墨家主已几乎全军覆没……”
“若小公子不信我们,可当场立下字据,日后小公子但有所使,我们几贵族悉听尊便!”
人若翻脸无情,字据也并没有什么约束力。赵珩眼珠子一转,笑道:“几位家主言重了。只是骷髅塔中鬼气重,诸位家主被关塔中多日,鬼气早已侵入骨髓。一旦离开骷髅塔,只怕难以承受外面的阳气。我这里倒是有先生留下的药丸,可暂保诸位一段时日。”
说着话,赵珩从袖袋里掏出一粒人参丸给墨青棠服下,然后又将人参丸分给其他几位。其他人见墨青棠也吃了,便没怀疑,匆匆吞服下去。
赵珩嘴角微翘,又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骷髅塔外尚有韩伯城三千精锐,凭我一人恐难保下你们这么多人。”
“只要能离开骷髅塔,生死由天,绝不拖累小公子!”
赵珩满意点头,几下便将铁锁砍断,道:“我的人还在七层,有三人负了重伤,还需几位家主搭把手。”
“小公子放心!”
墨青棠听说有人重伤,不由急道:“是,是谁受了伤?”
赵珩低声答道:“救你的人是巫族李玄度……”
墨青棠先是一喜,复又转而忧心道:“骷髅塔危机重重,只怕拖累了李小叔。”
“你知道就好……”
墨家叔侄等了许久,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紧忙握紧袖箭。当人影从黑暗中转出来时,墨世宁几乎泪奔:“爹!”
“世宁!”墨青棠匆匆上前,却在靠近时倏然止步。重伤的李玄度躺在墨玉怀里,一丝气血都无。
赵珩摸着李玄度的手,探了探脉,虽然仍旧摸不到脉象,但他知道李玄度现在的情况尚算平稳。
他从墨玉怀里将人接过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玄度的身体撑不了太久。”
“爹,小叔腿骨断了,没办法走路。”
墨青棠当下便将墨玉背了起来,其他几位家主也手忙脚乱的上去帮忙。
韩伯城欲驱使墨家为其所用,看中的就是墨青棠出神入化的机关术,即便将人关在骷髅塔,韩伯城也没有对墨青棠用刑。因此墨青棠身子骨倒十分结实。
墨世宁也放下心来。忽然想到什么,她秀眉微蹙:“我们人多,只怕很难避开南屏山守军的耳目……”
此时众人已来到骷髅塔一层,失去鬼气的骷髅塔和寻常的建筑没有什么不同,从塔内依稀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
赵珩眉峰一敛,沉声道:“有厮杀声。”
第69章
赵琰在苏城转了几天,只觉得江南大城繁华大不如前,转来转去也没甚意思,便打算继续赶路。虽然面对津浦港的过路费肉疼的紧,但一船的人滞留这里,吃喝也要花费不少。于是吩咐下去,今夜在小沽口逗留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
黎明时分,正在赵琰熟睡之际,隐约听着外面吵嚷的厉害,他蒙上被子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睡着,顶着一脑门的暴躁踹开门吼道:“谁呀!大半夜发什么疯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厮早就被外头动静吵醒了,这会儿已经打听一圈回来了,见他家少爷顶着鸡窝头生气,忙禀道:“少爷,说是苏城出事儿了,前头有人拦船,大小船只都不许过小沽口。”
“官府的人?”赵琰摁了摁眉心。
“瞧着不像,官府的人可管不了小沽口,小沽口一直是龚氏的管辖范围,不过龚氏的家主失踪了,龚氏自顾不暇,这会儿怕也没工夫处理小沽口的事儿。”
“那是谁呀?”赵琰抬手拨了拨额前碎发,拔腿就往人堆里扎,准备去瞅瞅热闹。小厮紧忙跟上。
赵琰登上码头,就听人堆里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韩伯城意图自立,豢养兵马,此刻苏城已被围,商船这会儿过去必定有去无回!”
“你们是哪来的毛孩子,快回家睡觉去,跑这儿瞎胡闹什么!咱这一船买卖,若耽搁了你赔得起么!”
赵琮气的不行:“韩家已发响箭调派南屏山驻军,小沽口距苏城不远,难道你们没听到风声么!”
事发时正是夜半,有些商船还没有抵达小沽口,而停靠小沽口的其他商船大多因为睡熟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
倒是有轮值的船把式不是很确定的说:“后半夜时候恍惚听着半空有‘滋儿’的一声响,就那么一下,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莫非就是这位小哥说的什么响箭?”
“嘶,我仿佛也听到了,还当是打雷呢,不过夜半星夜通明,哪会下雨呢?这会儿想想竟觉得这位小公子言之有理。韩伯城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独霸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人牵头说出来,那些商船的主人们也开始交头接耳,商量对策。
“那我们要在小沽口停留多久啊?这满船货可不等人!”
“就是就是!船工们吃喝拉撒睡,再算上停靠费,那么死老贵的……”
乍然从人群中听到这句话,赵琮当即恍惚了一瞬。虽然声音完全不同,但讲话的口音,语气,还有那股子腔调,分明是他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