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01)
赵琮更气了。
“对了阿琮,我抓了药回来,待会儿劳你给这位……好汉熬个药。”姬元曜撂下筷子,不甘落后的给赵琮脆弱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
赵琮七窍生烟:……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近来暑热,来往客商照寻常少了一些,每年这时候都是这样。仿佛太阳一晒,万事万物都变得惫懒起来。
李玄度一行人到秦阳也有段日子了,虽然从范亭口中得知关于马帮的事情,但毕竟初来此地,他们也不好冒然去打探什么。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摸清甄世尧在秦阳的势力,如今甄氏的人尚未露头,他们自然也不好过分活跃。
范亭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内情,外人仍以为范亭病重,命不久矣。趁此时机,范亭暗中调整龙虎帮部署,并派心腹深入调查秦阳匪患之事。
范亭同马帮和山匪都有过接触。马帮是不空山弟子,这点他十分确信。但土匪的来头他却不好说。这些人似乎有军队背景,但又不像雾谷关驻军中人。打听了许久,又似乎和陇西那边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陇西?”姬元煦狐疑:“难道我们的方向错了,也许马帮、匪患和甄世尧并无干系。陇西杨氏与秦阳接壤,这地利之便他们恐怕早就想占尽,将秦阳吞入腹中。只是中间隔着雾谷关,想夺下秦阳绝非易事。除非从内部瓦解秦阳。”
“大哥这样说并非没有道理,但大哥或许忽略了一件事。”姬元曜拿扇子扇着冰块,带起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燥热的热气。
他微微眯起眸子,缓缓开口:“我外祖母出身陇西杨氏。虽然是出了五服的旁支,没什么大出息,不招嫡支待见。但自父皇登基后,甄氏水涨船高,外祖父手握大周权柄。杨氏嫡系便是再看不起甄氏,但利益当先,两家有些往来倒也说得过去。”
芳唯端了几碗冰酪进来,就听赵琮问:“那照你这么说,秦阳一带的土匪莫非是杨氏私军?”
“这就不得而知了,几方合作,若想行事顺利,利益分配便要有所取舍,端看各自在其中占多大分量。不过甄氏同杨氏比还是略逊一筹。倘若双方果真达成合作,也必定是杨氏占大。但若如此,甄氏又图什么呢?”
赵琮听的头皮发麻,上前接过芳唯端的盘子,挨个送了冰酪,道:“秦阳的事儿就如同一团乱麻,我们现在就是没找到头绪,猜来猜去反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是先吃冰酪解解署吧,下午还要同先生念书呢。”
芳唯做的是绿豆冰酪,加了牛乳,入口清爽,丝丝缕缕的凉意流入肺腑,暑气顿消。
“要是下午不用读书就好了。”赵琮伸了个懒腰,散漫的打了个哈欠,挤出两滴眼泪花儿。
芳唯撤了碗盘,路过赵琮身边时踹了他一脚:“先生才夸过你便又生了偷懒的心思,仔细往后先生再不教你绝活儿。”
赵琮刚学会做□□,正稀罕着呢,听芳唯这么说不由得面皮一紧,苦哈哈道:“我认真学还不成么。”扭头就跟姬元曜抱怨:“你说说,我们家又不指着我考状元,一天到晚死盯着我读书,早知这样还不如当时跟二哥去九江了。”
姬元曜起身理了理衣裳,瞥他一眼:“读书明理,免得日后出门给人诓了都不自知。”
姬元煦也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赵琮肩膀:“四肢越发达,头脑越简单。”他摇摇头:“没救了。”
赵琮:……
他气的狂拍桌子:“骂谁呢!骂谁呢!谁没救了!”
……
午后太阳没那么大了,只是仍闷热的厉害,动一动便是一身汗。饶是摆了几个冰盆也仍耐不住热。
天一热人便容易困乏,赵琮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不知睡了几茬了。李玄度慢条斯理的揉了一团宣纸,在阳光下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落在赵琮头顶。赵琮猛一激灵醒过神来,也没敢抬头,瞪着眼珠子看书上密密匝匝墨团似的小字,只觉着脑袋冒星星。
窗外草丛里,蛐蛐儿没精打采的叫了几声,在沉闷的午后更显聒噪。被赵琮背回来的人此刻正坐在窗根儿下,蛐蛐儿一叫唤,他便拿石子儿打出去,一打一个准儿,打的蛐蛐儿再不敢叫。
弟子们在专心读书,没人关注窗外的人。倒是李玄度闲来无事,盯着他瞧了一阵。
被方野拾掇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衫,又束了发,那人瞧着也人五人六的。单看外貌,他年纪当和赵平都差不多。都是大周军人,难道这人和赵平都有旧?否则为何他一见了赵珩便反应如此激烈。
这几日他总是跟在赵珩身后晃悠,观他做派,很明显他在保护赵珩,态度谦卑,目光虔诚。只是他究竟抱有什么目的大家都不清楚……
李玄度愣了会儿神,直到阳光斜斜的打在脸上方才回神过来,竟已过了半炷香的功夫。他压下心底的烦躁,用帕子擦了擦额前沁出的汗水,颇有几分忧虑的看了眼发白的天。
今年夏天热的过分了。
李玄度随手掐算一番,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去。
赵珩起身活动筋骨,见李玄度面色不好,以为他中了暑身体不舒服。
李玄度摇摇头,叹了口气:“要变天了。”
第88章
正应了李玄度的话,如此热了几天之后,天气陡然转阴。阴云遮蔽了阳光,虽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将人烤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热度却居高不下。阴云笼罩之下,人间仿佛巨大蒸笼,压的人透不过气儿来。
“……这是什么鬼天气。”赵琮不过去前面那条街白氏的商铺拿了封信,整个人便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浸透了。
芳唯赶紧给他端了一碗绿豆汤:“我搁冰里镇着的,可凉快了,快喝一碗去去暑气。”
赵琮把信塞给芳唯,秃噜噜三两口喝完一碗,末了用袖口抹了把嘴,道:“二哥的信,说是快到秦阳地界了。这信是五天前寄出的,我估摸着脚程也就这两日便到秦阳城了。”
“近来气候不好,想必阿琰路上也遭了不少罪。”芳唯有些心疼,不由带了两分怨气:“天气热的人心里头燥的很。”
“可说呢。”赵琮连连抹了几把汗:“最近我瞧先生日日拿着卜骨,不知掐算出什么了。天气不正常,总感觉要出什么大事儿似的。刚去街上听说已经有人因暑热而死了,城中药铺的金银花早都供不上了,医馆门前全是人!”
“呸呸呸,快别乌鸦嘴了。”芳唯看着阴沉沉的天:“世道已经够乱了,祈求老天爷就别再给人添堵了。”
赵琮觑起眼睛看了眼天,又扭头斜睨了眼芳唯:“老天爷要能听懂人言,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乱离人了。大姐,快别操心了。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操心的功夫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那个,臊子面?凉水过一遍面条,再浇上肉末浇头,加点儿开胃的酸豆角……哎呦!”
芳唯狠狠踩他一脚,啐骂道:“就知道吃!”
赵琮:……
李玄度收了卜骨,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赵珩赤着手臂给他打扇子,见状问道:“算出什么了?”
“暴雨将至。”李玄度道。
“若能下雨,当是好事儿吧。”赵珩道:“下了雨总能冲淡些暑气。”
李玄度却摇摇头:“连日降雨,只恐要生灾祸。”
赵珩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雾江岸口,不由低声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
高温尚未退场,紧跟着刮了一宿唬人的妖风,一整夜呼号悲鸣,屋顶的瓦片都掀飞了不少。窗户被风鼓开,热浪带来阵阵土腥味,直刮到天明。赵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推门而出,兜头就被浇了一锅热开水。
他捋了把脸,甩了甩手上的水,喃喃道:“这是下雨呢还是下开水呢……”
说着转身进屋拿了伞,冲西厢喊了一句:“姐,我去城门口看看,二哥他们应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