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190)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阿琰……”
赵琰紧紧攥着剑,浑身紧绷呈防备姿态,唯恐有人冲进来伤害他大哥。也许是太过紧张了,他甚至都听到大哥在喊他呢。
“阿琰?”
赵琰摇摇头,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大哥还在昏睡,怎么会……
“二公子,大,大大公子醒了!”
方野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他以为陛下有尿了在喊他,没成想一推开门却瞧见舅甥俩坐在床上向外张望,他干杵着激动了半天才想起来去喊赵琰。
赵琰先是一愣,既想又不敢去相信,犹豫了半天,他猛地回头,双眸陡然瞪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大哥……”喉咙有些发紧,舌头打着结,他好像不知道“大哥”两个字该怎么说了。
赵琰丢了剑,三步并两步的跑进了屋,仍觉得做梦一样。他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发生什么事儿了。”透过敞开的门,赵珩看到百姓聚集在家门口,谩骂声潮水般涌过来。
“大哥,外面的事儿有我呢,你别费心……”赵琰一如既往想要把事情都揽过来。
还是方野反应快,他忙说道:“二公子糊涂啦!咱们大公子跟着先生学医,若城中百姓中毒是李玄序所为,那么眼下能救百姓的只有大公子了!”
“中毒?”赵珩眸光一凛:“什么毒?”
方野道:“靳大夫也不知来源,只是毒发者皆七窍流血而亡,浑身青紫。”
听闻“七窍流血”四字,赵珩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眼眸也覆上黯然之色:“是巫毒?”
“我们都怀疑是巫毒,但中毒者非急症,目前城中毒发身亡者有三人,余下中毒者有二十九人,靳大夫用银针封穴,可暂时延缓毒症进程。”方野道。
“我去看看。”赵珩说着就要穿鞋下榻。
“大哥。”赵琰摁住赵珩的肩膀:“城中谣言四起,对大哥不利,百姓们群情激愤,恨不得烧了大哥了事,这时候出去只会让百姓更加激动。医得好未必见得他们会感恩戴德,可若医不好,只会让他们更加疯狂。”
他抿了下唇:“不止武威城,这毒症最早是从陇西传过来的,陇西五城形势不好,阿琮也只是勉强撑着。若遭遇反抗,西北就要乱套了。”
赵珩厘清眼前形势,面沉如水:“形势如此严峻,解毒首当其冲,否则人越死越多,我们更难控制。李玄序长生骨的力量被我消耗,他身上又背负天罚,眼下他只是个失去巫力的普通人而已,也只有偷偷下毒的能耐了。”
赵琰道:“裴侍卫已在城中布防,若李玄序露面,定能抓住他。”
“李玄序应该不在城中了……”赵珩道:“冯起带了多少人?”
“兵卒一千人,都是精锐。还有裴侍卫留下的暗卫保护大哥。”
赵珩拂开赵琰搭在他肩上的手,说道:“畏惧死亡是人之常情,我不需他们感谢我什么,但李玄序冲我而来,百姓中毒也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理。何况阿琰安排妥帖,他们也伤不了我。”
他前脚还没迈出去,便听身后宸儿哇哇大叫,伸着双手往方野身上扑,急急的瞪着两条腿:“出去,我也出去!看舅舅!”
赵珩回头看了眼,笑道:“宸儿聪慧,胆子也大,抱他出来透透气也好。”
原本还吵闹不休的百姓见赵珩踏出房门,顿时安静了下来。
深秋的风有些冷,即便太阳高悬,依旧感受不到多少暖意。这天气和初遇玄度的那天很像,只是那时的赵珩被阴气缠绕,命不久矣。而现在的赵珩却摆脱了阴气。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但身体却比过去更轻盈。
他眼神沉静,一直在眼睑附着的浅淡红色消失不见。浑身上下没有半分阴郁妖冶之气,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青年,皮肤透着干净的苍白。
“阿珩……”曹木匠喉结滚动,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曹小叔,有劳你了。”赵珩冲他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靳大夫和冯起身上,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各位信任有加,赵珩感激不尽。”
冯起忙回了一礼:“保护陛下和摄政王的安危,是末将之责。”
虽然国都城被景氏占了,但姬氏尚有血脉,尚有支持者,大周还没亡。甄皇后下旨立皇太孙姬少宸为新帝,赵珩为摄政王。朝中如宋镜敛这般忠义大臣也迁居陇西一带,虽眼下尚未有新朝建立,甚至陛下还窝在这穷乡僻壤的武威城小院里。其实也只是碍于摄政王身体抱恙,而陛下又年幼,无从打理国事罢了。
但朝臣们却并未怠慢。宋镜敛带领一班大臣一直在整理由皇城带来的文书,西北和陇西各地官府也配合宋镜敛,梳理本地民生经济之事。
否则国家巨变之际,诺大陇西和西北群龙无首,又怎会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呢。仅凭赵家兄弟俩在陇西的经营是远远做不到的,更多的是因为朝臣们心向姬氏,摄政王深得人心。
冯起投军多年,他和张齐一直由赵平都带着,除了兵法武艺之外,赵平都也时常给他二人讲国都局势。虽然未曾经历朝堂之变,但冯起对如今形势也有一定的敏感度。
即便赵珩仍在这小院住着,但冯起知道他的身份比以往不可同日而语。贵人之尊,不论身处何地都无法更改。而眼前的青年,纵然神色平静,但冯起看得出,他眼中仍有火焰。
赵珩不无感激的看了眼冯起,他知道他在向众人表态。
人群后方突然起了一点骚乱,赵珩抬头一瞧,见是宋镜敛、贺侍郎还有范清一干人。裴林随行左右。
百姓们不知这些是什么人,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条路。
裴林当下就瞧见了他家小殿下,不由愣住。
暗卫来报,只说家门被百姓围了。他便寻了宋镜敛,他是当世大儒,备受崇敬。饶是西北边陲民风剽悍,至少也敬他文人风骨,总能周旋几分。没想到……
宋镜敛也惊喜过望,他忙快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臣宋镜敛,拜见陛下!”
宸儿左顾右盼,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自然也不会理会。
赵珩上前将人扶了起来:“陛下年幼不知事,宋大人快快请起。”
宋镜敛起身后又冲赵珩行了一礼:“摄政王安康。”
一来一回,百姓们也终于看明白了。他们围着闹着的,是大周天子和摄政王。
他们心中或许没有多么深厚的家国情怀,但升斗小民生来对皇权便有敬畏之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曹木匠和靳大夫互相看了看,转身跪地高呼陛下。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跟着,不多时,原本还凶神恶煞的百姓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赵珩淡淡的看了眼,道:“百姓蒙难,是我失职。我会想办法替大家拔除毒症。”
他看了眼那个中毒的孩子,走上前去,孩子的父母下意识想要阻止他靠近,但不知为什么,还是老老实实让开了位置。
赵珩将手搭在那孩子细瘦的手腕上,闭目探脉,好半响方才睁开眼睛,道:“能解。”
第165章
轻飘飘的两个字就是百姓的救赎,他们看向赵珩的眼神里也带着祈求。
赵珩问靳大夫借了银针,行了一套走穴的针法,黑色的毒血顺着指尖流了出来。
靳大夫眼睛瞪的溜圆:“不愧是李先生的弟子,光这一手针法寻常人一辈子都学不到呢,惭愧惭愧。”
赵珩道:“这套针法偏门了些,不过也不难学,靳大夫多瞧瞧便能领悟了。”
赵珩并未藏着掖着,靳大夫也不扭捏,连续医治几个病人后,靳大夫便能自己上手了。
赵珩从旁观察了一会儿,这巫毒和赵平都所中之毒相比并不显得多厉害,毕竟没有巫术加持,再毒也不至于无药可解。只是这巫毒实在刁钻,银针走穴虽可放出部分毒血,但毒已透骨,还需辅以药汤服用方可彻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