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预备天子(174)
“酆都就是阴曹地府?”
“差不多!”
“那这里都是鬼吧?”
“应该。”朱静镜用手摸着下巴,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而其实她的脑袋里什么都没装。
想到老板之前的交代,橘非觉得现在该出场了,它抓紧时间随便在腿上舔了几口,啪啪地拿爪子拍起箱顶来。
“快出来快出来,本大爷带着你们混!”
里面似乎是被吓到了,半天没有动静,橘非推开盖子,探头道:“人呢?”
“喵!”它刚探进去,就有一张丝绸糊在了头上,吓得尖叫一声,缩了回来,疯狂甩头,“这是什么东西!床单?还是甜的床单?”
“快跑!”
朱静镜拉着朱棣一跃,窜出来逮到一条路就在上面跑,朱棣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被拽着像风筝似的,磕磕绊绊,有时候还飞起来一小段。
橘非好不容易扒下脸上的布,回头一看,那两人都快跑出视野去了,肝胆俱裂,连忙追上去,隔老远的距离,费力甩出两张符咒。
两张透明符咒飘飘悠悠飞着,左一下,右一下,随风起舞,牵动着橘非快要梗住的心,幸好它的技术没退步,妖力算给力,两样东西终于还是追上小祖宗们,轻轻黏在了其后背上。
眨眼间,他们的人气被隐去,转化成了森森鬼气阴气,与环境再无违和。
“呼,真是作孽啊。”橘非仰天长叹,“悔不该诓那刘老须哦——如果我不诓那刘老须,怎么会有今天!”
发泄了情绪,打工还是要打的,钱还是要赚的,它腿上发力,四脚并用,几乎化为残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奔跑,而前面,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最繁华的妖鬼合营商业街。
“卖豆腐脑啦!热乎乎的豆腐脑!刚从城外买回来的豆子,大家都来尝一尝吧!”
鸟首人身的妖怪拿一把铜勺,在身旁瓷碗里不停放入摇晃的豆腐脑,另一手则洒着葱花,葱花洒在雪白的豆腐脑上,看起来那么的令人有食欲。尤其是它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加上些醋和酱油,谁见了也要流口水。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鬼和妖中,时不时有几个停下脚步——如果他们有脚的话,进去吃上几碗,然后便去对面的茶楼里坐着歇息,吃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
隔壁铺子的大锅上雾气蒸腾,锅里煮着阳春面,老板是个年轻的男缢鬼,舌头长长盘在腰上,带着口罩,脖子上垂着一截短绳,低垂着头认真做生意,看客人时眼睛也不直视,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花似的。
再说隔壁的隔壁,那家当铺,掌柜的是无头鬼,或是别什么的鬼,手里拍皮球一样拍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头,光着上半身,肚脐眼里抽着烟斗,正面朝外,似乎在等客人。
朱静镜拉着朱棣一路跑到这里,半点不慌,也没喘过,现在却害怕了,颤抖道:“怎,怎么办?这是哪?”
她的恐惧传达到朱棣身上,让他本来已经开始软的腿奇迹般的挺直了,没错,之前一直是朱静镜保护我,现在该我发挥长处了!
朱棣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握紧拳头,扭头对朱静镜说道:“我们返回去!我现在明白了,大哥和爹肯定一早就知道我们偷偷跟着了,车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他们肯定为我们留了保护措施!”
“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呢?”
“它可能是橘非!我们太紧张了,所以没发现,你仔细想一下,它是不是喵地叫了一声?”
“好,好像有?”
“我们走,就算它是坏蛋,一个也比这么多强。”
“我听你的。”朱静镜受朱棣镇定的分析影响,也慢慢冷静下来,“我再带着你跑,这样比较快!”
她一转身,牵着朱棣的手就要抬腿,没想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眼看就要摔个屁股蹲,连累朱棣也倒在地上。
这时一条红色的软软的蓬松的尾巴卷住了朱静镜的腰,顺带将朱棣也裹住,轻轻一转卸了力,把两个小家伙重新安置在了原地。
朱静镜抬头看去,张大了嘴。
一位千姿百媚的美人身披莲色薄绸缎,手拿团扇,遮着半边脸,只露出略显细长的眼睛,瞳孔是青碧色的,泛着妖媚的光,瞬间就惑住了朱静镜的心神。
“这位小姑娘,走路要小心点。”
她的语调柔顺极了,尾音翘起,好像杨柳枝拂过湖面,让人舒服放松到浑身发颤。
“我……”
“小姑娘是怎么死的呀?”
询问鬼魂生前的死法,在酆都,就如同阳间的日常寒暄一般,是吃饭了没,天真热,几天不见又漂亮了的意思,没话找话,初次见面求个聊天内容罢了。
朱静镜呆呆道:“我没有……”
一只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朱棣急匆匆道:“我们还有事,大姐姐谢谢你刚才帮忙,以后再见!”
狐妖见朱棣扯着朱静镜走了,不免怀疑自己的魅力,取出一个小镜来自照,怀疑道:“莫非我已经妖老珠黄了?小孩子对我避之不及?不应该呀,真是奇怪。”
她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最后摇摇头,扇着扇子迈开步。
走了几步,她突觉不对,快步跑到那豆腐脑铺子的老板边上,小声道:“老姬,你看见那两个小孩了没?”
“怎么了,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扯淡,老娘我本来就是好妖,从没做过坏事,你看我这一身的仙气。”
“有事说事。”
“他们不对劲,看着太害怕了,而且眼里还有好奇,酆都被那一位接手已经好几个月,以前还能说是正常,现在嘛……”
“我知道了。”鹦鹉头的妖怪放下手中铜勺,“我这就去报告阴差。”
不多时,悠长的钟声响起,无形的波纹迅速向前传去。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所有事物都看着不甚熟悉,凶险和善意似乎是并存的,朱棣再怎么聪明,也只是逻辑上的聪明罢了。
他是出过几次帅府,但出去了身边也有人跟着,不需要自己多操心什么。阅历受限,朱棣完全搞不懂在外面与陌生人、陌生妖怪相处的弯绕,见识到狐妖的诡异之处后,立刻慌了神,听她问朱静镜怎么死的,更是大脑混沌,哪还记得自己先前的打算,跑着跑着就迷了路,回过神来以后,周围净是一圈吆五喝六、满脸横肉的大汉在喝酒。
“朱棣……刚才怎么了?”朱静镜问道。
“是狐狸精。”
“那这里是哪?”
“酒馆,刚才那条街是卖吃食的,这条街应该就是喝酒的地方。”
两人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时,桌边围成一圈的大汉们突然砸了一个酒碗,大喝着要结拜,扑通扑通跪了下去,酒液飞溅,碎片也飞溅,溅到朱静镜和朱棣脚边,又吓得他们慌不择路,朝另外一个方向逃走。
一路上过了织布坊,过了油铺,过了粮市,到药材集市的时候,一户人家里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抓住他们的衣领,把他们拖进了深深宅院中。
仰面摔倒后,朱棣爬起来,还来不及看清动手的是谁,就挡在了朱静镜前面,大喊道:“你是谁?有事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姐姐!”
这是他在话本里学会的台词,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朱静镜被感动得不轻,又到前面去挡着朱棣:“冲我来,人故有一死……”
后面的她不会了。
背着药筐的孟樵子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又在这里舍生取义些什么,只笑道:“你们为什么要跑啊?这里遍地是人参鹿茸,随便踩几脚都要赔许多钱的。”
“赔钱?”朱静镜迷茫道,她甚至还没有自己花过钱。
“对呀,你们俩一看就不像有钱的样子。”
“胡说,我们家可有钱了,你说的人参鹿茸我们家都有!”朱棣道,“还有冬虫夏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