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是第一生产力(105)
芙蕾奥古斯汀已经死了。
被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长剑,钉死在自己的王座之上。
没有心情思考这个死法是否带有黑色幽默,诺埃尔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和女皇临死前差不多,头昏脑胀,意识模糊。
但现在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思索。刚刚冷静下来,安排骑士团进入大殿内查看线索,主殿外又传来更加急促的脚步声。
这一次,伴随脚步声的是大地猛烈的颤动,还有咒骂声。
“你们这些该死的平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声音很熟悉,熟悉得过分。
诺埃尔皱起眉头。他示意骑士团继续留在现场勘察痕迹,自己带着两名骑士赶往主殿门口。
门口两帮人马正隔着沟渠对峙。两边来者的身份都出乎诺埃尔的预料。
站在主殿之前的是一位银发小姐。诺埃尔对她有印象,她应该是莱尔的人。当时林赛家族前来保护女皇的负责人也是这位小姐。看来她也收到了女皇遇刺的通知。
她的身后是几大贵族家族的骑士团,也都是此次时间的负责对象。至于刚刚说的平民,在几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前着实不算显眼。他们都站在远离战场,靠近银发小姐的一侧,神情紧张。
另一队作势要闯进主殿的人,则成分复杂得多。
除了衣着显眼的一名红衣主教,长相陌生的骑士外,索菲亚也在其中。而刚刚大声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索菲亚身旁的埃利诺,自己的二弟。
埃利诺感受到诺埃尔的视线,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看得诺埃尔遍体生寒。
主教和骑士,新兴贵族和倒戈的埃利诺,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大地的颤动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剧烈。几乎要让诺埃尔站立不稳。他听到为首的一名红衣主教开口道:
“此次授勋仪式出现意外,发现子爵莱尔林顿被恶魔附体。按理来说如此重要的净化仪式,女皇也应当到场。此次女皇没有前来,我代光明神殿面见女皇,想向她当面汇报情况。”
诺埃尔看着冲向光明神殿主殿的光柱,心说仪式都还没结束呢,这个借口未免太过敷衍。
女皇遇袭——不断飘散出的焦糊味准确地传递着这个信息。可是两方人马都不愿意点破。
唐娜一方怕神殿得知女皇离世,彻底没有掣肘。神殿一方则想演一场无意发现的戏码,不愿沾上谋害女皇的罪名。
所以红衣主教打着垃圾借口,唐娜也用囫囵话回答。
“汇报情况不急于一时。在女皇没有下达诏令接见之前,请各位先在此等候。”
“诺埃尔率领骑士团进入,也没有经过女皇应允。怎么到了我们这边,就还要所谓的诏令了?”埃利诺立刻出声反驳。
他是指挥的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位。能够参与对峙的谈判,纯粹是因为他是索菲亚的未婚夫。但是埃利诺很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份,当场就反驳出红衣主教不方便说的话。
戴着面具的唐娜朝着声音的方向忘了一眼。
埃利诺对上她面具下的空洞,立刻噤声。
“诺埃尔 摩里斯是保护女皇的家族骑士团负责人之一。他当人有权力自由进出主殿。”唐娜慢悠悠地开口,搭在佩剑上的手却逐渐握紧。
雨天的战斗,雨水会模糊正常人的视线,对于唐娜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影响。在适应了长期的雨声之后,唐娜的判断不会再受此干扰。这样的情况下,注意到一些旁人难以发现的细节,从而赢得胜利,唐娜再合适不过。
她的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身侧,手心里是一枚家徽。
为了子爵大人的计划,这一战必须成功。
红衣主教沉了脸色:“汇报净化仪式的是大事。既然你们执意如此......”他挥了挥手。前排骑士们摆出战斗姿态,后排神父们则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诺埃尔的心随着红衣主教的动作,也开始下沉。唐娜的态度不算强硬,红衣主教却如此着急想要面见女皇......女皇的军队大部分现在都还在各区平复叛乱,这里的守备力量又因为一场刺杀损失过半,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看来他们是想要上演一出——
诺埃尔和唐娜的脑中同时闪过一个词语:擒贼先擒王!
“动手!”
随着主教一声令下,两方人马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金属交击之声,嘶吼声,还有牧师们念诵咒语的声音,在大雨中纷乱起来。
混乱的战场很快就见了血。血迹被雨水中和,浸入土地之中,或是顺着沟渠蜿蜒至凹槽里。一点一滴,敲出清脆的声响。
平民不是这场战斗的主角。他们在开始之时就已经退到最远的边缘,四散奔逃。显然,稍微有着骑士精神的骑士们也不愿将刀挥向弱者,场中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诺埃尔身旁的两名骑士也提剑冲入乱局之中。只留下他一人站在十二石柱的台阶上。
诺埃尔看着战斗开始后,就在骑士保护下观战的索菲亚一行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加入战局。
这样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久。家族骑士团的骑士人数本就远少于对方。加之对方有神父助阵,战局几乎是以一边倒的形势展开。
不过片刻,为首的骑士们已经越过沟渠。
血水击打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地还在无休无止地剧烈震颤着。这次,连主殿中也发出隆隆的响声。
很快——唐娜在心中默数。
很快了。
骑士们越过了沟渠,距离主殿台阶,也就是指挥者们的距离不足百米。
大地的震颤声在那一声剧烈摇晃后开始减弱,雨水的声音覆盖在每个人耳中。夹杂着间歇传来的,受伤者的哀嚎。
血液还在流淌。
唐娜双拳紧握,家徽几乎要被她嵌入肉中。
“还是不愿意让我们前去禀告情况吗?”红衣主教开口,“难不成,你们对女皇做了什么?”
战线依旧在一寸寸地推进着。血液铺在洁白的浮雕石板上,像是一大片盛开的奥古斯汀玫瑰。他们这边大部分的骑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少数几百名也都伤痕累累。
还差一点。
大地的颤动已经完全停止,光柱开始消散。
领头的两名骑士举剑,直奔他们而来。诺埃尔连忙挥剑格挡。将两位骑士堪堪拦在唐娜十米远处。
唐娜右手握住剑柄,将长剑抽出高举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诺埃尔摸不着头脑。他们没有胜算,此时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服软,或者赌一把军队会赶来。自己不愿意向二弟认输,唐娜又是因为什么在坚持?
那些四散奔逃的平民,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他们的站队并不标准,甚至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但他们都统一地看向了芙蕾。
阿诺站在工人之中,他看着石阶上,高举长剑的少女。从被卷入最高层斗争时,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他想明白一件事情。
这场战争看似是亲王与女皇的斗争,实际上早有另一方势力参与其中。是区别于皇权,真正将目光放到他们身上的势力。
这也是他们必须参与战斗的原因。
空手得来的胜利,终究会为他人做嫁衣。他想起了自己常年多病,却看不起医生的妻子;想起因为事故残疾,却没拿到一分钱被赶出工厂的工友;想起老家辛苦耕耘却吃不饱饭的父母,不用做任何事,坐享其成的一个个贵族老爷......
他看到芙蕾将长剑向下猛挥出,银光闪过,剑尖直指主教。“草!”
他愤怒地大喊到。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声音的洪流冲破鲜血的洪流,奔涌在明亮雨幕之中。脚下的地板开始一块块碎裂,松软的泥土和深不见底的沟渠中,一簇簇植物拔地而起,他们迅速地缠绕上了骑士的脚腕。
草茎柔弱,用力就能绷断。但刚摆脱掉左脚的束缚,右脚已经被生出的野草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骑士和牧师们咒骂着挣扎。
咒骂声很快也被淹没。
声音的洪流逐渐褪去,战场上,所有站立着的人都已经被无休无止的野草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