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67)
贺兰泽语声平静。
但心底却并不平静。
他当年刚开始应承叶云澜的请求,并没有何如看重对方这个从外门所收的弟子。
可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忌惮。
沈殊身上天赋惊人。
贺兰泽活至今日,六十余载,几乎日日练剑,方有如今成就。但沈殊练剑的时间,却只有三载。
三载能够在剑道上到达宗师境,几乎骇人听闻,沈殊却做到了。贺兰泽对此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断望山中,得知陈微远修为已超渡劫的时候。
此次论道会群星闪耀,无数人对胜负结果议论纷纷,贺兰泽却知道,沈殊会是其中最为璀璨的明星。
叶云澜听了他的话,却只道:“我不需要他如何为我争名,我只愿他见识过世间壮阔,能多结交些许朋友,敛去些孩子脾性,多些恣意追求,不必日日停留在我身边。”
贺兰泽忽笑了笑,忽道:“师弟此言,不像师尊对徒弟的期许,倒像父母在忧心自家粘人孩子的未来。”
他也就随口一说,未想叶云澜思索了一阵,竟是认真道:“书上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师徒还是父子,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师兄,我此一生都不会婚娶,或与谁结成道侣。”叶云澜说着顿了顿,语中仿佛意有所指,令贺兰泽紧紧皱起了眉。
他凝神想要看透叶云澜面上的神色,却见这人眉目平静,抬头看向星空中登天阶虚影画面,继续道。
“沈殊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未来将会传承我之所有。他与我一样,无父无母。因而我虽为师尊,所要教养的,却并不止如何修道,更有如何为人处事,还有对此世的认知。”
“大师兄,你说得不错,沈殊虽为我之徒弟,”他指尖轻点着手中花枝,平静补了一句,“……却亦如亲子。”
——登天阶上。
沈殊挑落了南宫猎手上长剑。
南宫猎呆在原地,没有去捡地上长剑,只是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我竟输了,输给一个才金丹期的毛头小子……”
南宫擎站在自家兄长身边,笑容早已僵在了脸上,面色苍白,后背直冒汗。
登天阶开启时,他故意叫上兄长,选在与沈殊相近的时间进入,就是为了能够教训这人一通,找回之前的面子。
未想到,连兄长都输了。
南宫猎可是如今道一教的大弟子啊!南宫擎已经想得到,出去登天阶后,教里那些人会怎么编排他们兄弟了。
这人当真是个妖孽!
南宫擎气急败坏地想。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该怎么从这妖孽手中逃走。他后退一步,给周围两个道一教弟子使了使眼神。
黑衣束发的青年已扬剑指向他,“怎么,上次教训还不够,你还要继续来挑战我么?”
那剑尖上还带着血,是他兄长的。
南宫擎忽然对周围两个弟子大喊一身:“走!”
沈殊微微眯眼,“想走?”他还没忘记,当初天池山外小镇,南宫擎到底是怎样侮辱诋毁他家师尊的。
他本欲出剑,却想到自家师尊此刻或许便在外头看着他,便收回剑。
只不过,无人看得到的地方,有几缕黑气顺着南宫擎影子渗入进去。
南宫猎还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沈殊没有兴趣去管南宫猎心情,登天阶漫长,他还要赶快赶到浮云巅,去见自家师尊。
师尊已经答应了要为他折一朵花。
是什么花呢?
沈殊满心期待。
却忽然听到南宫猎开口:“道友有这样的剑道境界,为何我以前竟从未听闻……敢问道友是哪宗弟子,是何名讳?”
沈殊听下脚步,回过身。
他眉目俊美凌厉,淡淡道。
“天宗,沈殊。”
“天宗沈殊……”南宫猎低语了一遍,“沈道友,此战是我输了,我替我那不成器弟弟的冒犯向道友道歉。待我以后剑法有进,他日必会再向道友登门请战。”
沈殊已收剑回鞘,面无表情道:“随你。只是差距永远是差距,你现在输了,以后只会输得更惨。而且,代人道歉也不必了,他冒犯的可不只是我,还有我家师尊。”
南宫猎面色更白,能教出沈殊这样妖孽人物的,他师尊又该是何等人物?
心底把南宫擎骂了千万次,他冒着汗垂首道:“不知道友师尊是何方神圣?”
见沈殊眯眼,南宫猎忙道:“我只好奇一问,若是道友不愿,自无需告知。只是我想,能够教导出道友这般出色弟子的,定然也是这世间极为出色的前辈,足以教人瞻仰,如望高山明月。”
沈殊听罢,忽然扬眉而笑。
“唯有这一点,你说得对了。”
“我之师尊,自然是这世上最为出色之人。”
“他是我身前高山,亦是我窗前明月。”
——叶云澜抬头看着画面中沈殊在登天阶上攀登。
望影台只能看到登天阶上虚影画面,而无法听见声音。
但青年意气风发的眉眼,已令他觉到几分欣慰。
他方才与贺兰泽所说,待沈殊如亲子,并非妄言。
他当初在秘境中不顾神火去救沈殊的时候,就仿佛穿越岁月时间,在救当年的自己。
……而如若当年自己并没有遭遇一切,或许就应当如同而今沈殊这般,意气风发,只需一心一意,前进攀沿。
重活一世,他所遗憾的尚未发生,而他已经错过的东西,沈殊会为他补全。
真好。
叶云澜垂眸看着手中长生花。
幽蓝的花朵美丽惊人。
他当时折下这支花的时候,下意识想要送的,其实是记忆中为他烙印这朵花的人。
……那个注定此生不能再相见的人。
不能相见。
送花又有何意义。
……只会多生妄念而已。
他决定将花送给沈殊。
沈殊是他舍命所救,因他而生,继承他对世间仅剩的期许。
他送给沈殊,就仿佛送给前世所期待成为的“自己”。
叶云澜想,沈殊应当会喜欢这花的。
就如当年的自己一样。
他指尖温柔地点了点花瓣。
忽然,望影台之中震动了一下。
这震动很明显。
“发生了什么?”贺兰泽奇怪道。
与此同时,望影台中登天阶的画面虚影也变得模糊起来,无数在台中观战之人开始絮絮低语。
叶云澜刚蹙起眉,忽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闷痛。
观影台外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像是地脉在缓慢震动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心口处,神火化成的火凰精魄仿佛被什么引动,撕开了栖云君的灵力压制,发出嘹亮的啼鸣。
那声音极为刺耳。
听得他脑仁突突生疼。
更疼的,却是从神火精魄上透出的,席卷四肢百骸的神火余波。
叶云澜抬手剧烈咳嗽起来。
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一滴一滴,染红了手中幽蓝花瓣。
“师弟!”贺兰泽惊慌失色,起身快步走来。
地脉持续震动。
而叶云澜已经失了意识。——曜日皇族的飞舟之上。
“九转莲心枝上所结灵果已经为他服下,虽勉强止住伤势,但……”
贺兰泽眉头紧皱。
叶悬光一身玄袍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天池山异动之后,担心叶云澜,遣人打探了天宗这边的情况,却得知自家弟弟重伤昏迷的消息。
叶悬光沉声道:“告诉孤,他所受的究竟是什么伤。用何办法才能够解决。”
贺兰泽沉声道:“他的身体是被秘境中离炎神火精魄所伤,经脉和丹田破碎,虽勉强救了回来,体内神火精魄却一直未能根除。这些年,一直是宗主为他以灵力压制伤势,而且即便压制,也不能随便动用灵力,以防神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