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66)
魔尊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他身子被浸泡过多年药浴,知觉敏锐得厉害,腰窝实在经不得挠,魔尊带着戾气的声音又飘进耳畔,不禁轻轻一颤。
魔尊似乎感觉到什么,缓和了声音,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仙长,快告诉我,花好看么?”
他沉默了一下,终是轻声道:“好看。”
顿了顿,他声音变得更低,“只是,你说这朵花是留给我的,要我永远记住你,可你为什么要刺在这个地方……我平日,看不到。”
烙印背脊上的刺青,只有除去衣物,刻意对着铜镜转身,才可见到。
既然要他永远记住他,为何不刻在更显眼的地方。
……让他时时刻刻,都能看见。
魔尊听明白了他意思,忽然伸手抱紧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得胸膛起伏不停。
可他却不明白魔尊为何忽然这样高兴。
过了许久,魔尊笑声渐息,拥着他的力度却没有减轻,声音沙哑在他耳边道:“仙长,你是在埋怨我吗?”
闻言,他不自在地撇过头。
耳尖却烫得更厉害了。
魔尊道:“其实我一开始,我也想把花刺在更显眼的地方。譬如脖颈,譬如锁骨……譬如心口。”他炙热的大手一寸一寸存摸过那些地方,惹起他一阵战栗,又道,“可我舍不得。”
“我想要仙长永远都记住我,可我想到你以后一看见花便会想起我,又觉心疼。思来想去,便决定将刺青烙印在我一个人能够看见的地方。而你,以后想要看见的时候,便可以看见……”
魔尊指尖轻抚着那朵花的花瓣,顿了顿,接着道:“……而不想看见的时候,便可以不见。”
听罢,他指尖蓦然一颤,忽然开口。“我不想看到花,我只想看着你。”
这回轮到魔尊沉默了。
“仙长,”许久,魔尊才开口,声音沙哑,“这世上,所有人终归都是会离开的,不过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他不说话了。
魔尊却抱紧了他,换了话题,“说起来,我方才用来为你刺青的材料,是太古幽云髓。这东西我可是寻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只要染上,便永不褪色。而且我听闻,血液流动得越快,上面的颜色便会越鲜艳……也不知是真是假。”
魔尊笑着在他耳边道:“方才我看得还不够仔细,仙长,不如我们再试试?”
他已经疲惫得很,若往时,定然是要拒绝的。可今日,他沉默许久,却只是靠在对方肩头,低低说了一声。
“好。”
乌发如云般铺散,他软在绵软的被褥上,如同山巅白雪化开。
而铜镜里。
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男人缓缓低头,虔诚地吻在了尾椎那朵盛开得愈发艳丽的花上。
——“哥哥要摘花,是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行走在花谷之中,各式各样的鲜花盛开于周围,足以令人眼花缭乱。
山风依旧温柔缱绻在身侧,念儿的声音活泼。
他微微一怔,“为何这样说。”
念儿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呀。”
以前……念儿所说的以前,大约是万载之前了。
太古时代,风俗应当与如今有许多不同。
他正想解释,却听念儿兴致勃勃继续道:“吾皇曾经教过念儿,不同的花有不同含义,念儿都还记得呢。”
她伸出小手,指着花谷之中的不同花儿。
“这是曦微花,代表热烈真挚的追求和向往;这是紫鸢花,代表隐秘深藏的暗恋和倾慕;这是水蓉花,代表细水长流与相知相守;而哥哥方才摘的长生花,所代表的是……是……嗯,让念儿想想……”
念儿歪头思索。
半晌,才一拍手,开心道。
“长生花所代表的,是永不凋零、至死不渝的爱。”
第40章 伤势
念儿声音响在耳边。
他握着手中幽蓝花枝的手微颤,忽停住脚步,回首望去。
这处隐藏在天池山中的花谷极为广阔盛大,无数鲜花在风中飘摇,四周皆被高大山体环绕,环目四顾,没有出入通途。而在设有禁空禁制的天池山中,若无山灵带路,没有修士能够进入其中。
也因此,这里保留了无数太古时代的花草,无论是方才念儿口中的曦微花、紫鸢花、亦或水蓉花,在现世都已经不可寻。
他的目光落在花谷中央。
花谷中央是一片巨大的湖泊,冰蓝湖水倒映云天,湖泊中央有一个岛,岛上矗立着一棵树。
幽蓝美丽的花朵在树梢摇曳,花瓣随风缓缓飞旋。而后,飘落于冰蓝湖面。
这是世间遗存的最后一棵长生树。
他想起之前通灵涧登天阶开启之时,所显现的古树虚影,那时候他以为虚影只是虚影,未想现实中,当真有这样一棵长生树。
他静静看着那棵树。许久。
“哥哥?”念儿疑惑开口。
“你所说送花的风俗,万载之前,是人人都知吗?”他忽然轻声问。
念儿道:“是呀。我们那时候送花给心慕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啦。念儿还记得,每次吾皇出行的时候,漫天都是爱慕吾皇的小妖们洒下的花雨,收到的花足以铺满整条飞鸾道。有次,值官忘了清扫,飞鸾道被太多的花堵住,车子实在走不动了,吾皇只好张开双翼,飞向长空,扬起的花雨席卷了整个妖皇城……”
“不过,吾皇虽喜欢花,念儿却从没有见他收过哪个小妖送给他的花。吾皇似乎只喜欢一个人独自栽花,这棵长生树,便是吾皇当年亲手种下……”
女孩欢快的声音如同鸟雀叽叽喳喳响在耳畔。
他得了回答,没有细听后面的话,只想着当年魔尊所说,这是对方从一个万载之前的鬼魂记忆中所寻到的花,而后,又执拗地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这花。
执拗地像个胡搅蛮缠的孩子。
忽然便牵起唇角,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叶云澜垂首看着手中花枝,牵起唇角,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他正身处望影台。
望影台是一片奇异空间,令人仿佛置身于银河星空。星空中有诸多桌椅石凳,上面悬着不同星辰,洒下朦胧轻纱般的光芒,将一处处地方分隔开。
登天阶中一切则如同画卷在所有人面前铺开,如同望着一道绵延长河。
望影台中似乎布有神妙阵法,只要凝神去观,登天阶上一切便会拉近,巨细靡遗。
叶云澜头上的幂篱已经摘下,放在桌边。
贺兰泽看着登天阶上比斗,侧过头,便见到他唇角弧度,不由一怔。
叶云澜平日极少笑,这一笑,那张苍白如雪的脸上,便有了几分温柔明艳的味道。
他生得本就极美,一旦神色鲜活起来,更是美得动人心魄。
贺兰泽几乎本能想要去伸手触碰他笑容,伸至半途,却又怕打搅到他心绪,便停了下来,只贪婪地看着叶云澜容颜,看他低垂的长睫如蝶翼翩飞,看他纤长白皙的手握着花枝,如雪莲花瓣柔软伸展开……
这几年,他常找理由去竹居看望这人,对方的容颜已经被他描摹了千百次。
却依然是,看不够。
非但看不够,还越陷越深,甚至连睡梦之中氤氲的,都是这人身上清寒的香,每每触碰玉石器皿,想起的却是这人柔如软玉的手。
他平生骄傲自负,从未曾想到自己有对一人如痴如狂的一天。
却偏偏,甘之如饴。
叶云澜觉察到这份过于专注的视线,从思绪中回神,抬眸便见贺兰泽正目光炯炯看着他。
他唇边笑意敛去,凝眉道:“大师兄?”
见他觉察,贺兰泽目中掠过些许不自然的神色,却很快收敛,道:“师弟方才这样高兴,是因为见到沈师侄获胜了么?”
贺兰泽看向登天阶虚影,“南宫猎虽然修为至元婴,只不过当年他就无法在我手下走过十招,而今更不能。而沈师侄,却在我压制修为时能够与我走上数百招不分胜负,南宫猎如何会是他对手。此次论道会,当是他一鸣惊人之时。而师弟作为沈师侄的师尊,此次论道会后,也当与有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