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重生](16)
夜已深。
沈殊已回去了。
叶云澜将灯盏吹熄,却未如往常般歇息,而是拿剑走了出去。
眼前是繁花摇曳,与天上星河交映生辉。
他将手中缺影剑缓缓拔出。
薄刃盈着月光,透出凛冽寒芒。呼吸起伏之间,剑身也跟着微颤。
这种与本命剑心脉相连的感觉,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了。
前世,缺影剑早已在他被逐出宗门的时候,被贺兰泽在众弟子面前折断。
他原本的剑道因此被废去,一同废去的,还有他的修为和金丹。
后来他执起修罗剑,所走上的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条道。
修罗剑是世间至邪至恶之剑,最初,是由万年前血魄宗的开派祖师血祭百万人炼制而成,落入他手之前,已经历经了上百任主人,个个都凶名赫赫。
修罗剑的上上任主人,是炼魂宗的灭魂老祖,曾凭修罗剑血洗西洲十三城,所过之处,尸骸遍野,生灵俱灭。
而上一任,是魔尊。
叶云澜手中长剑忽然指向一个方向。
虽然视野模糊不清,但四周生灵气息在他出剑刹那,便已经变得无比清晰。
——他所掌剑道,是吞噬生灵之气的,死亡寂灭之道。
百丈之外,一只竹鼠正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缺影剑忽然震颤起来。
叶云澜掌心使力,手背显出藏青色蜿蜒的脉络,依然无法止住剑身震颤。
他眉心微蹙,片刻后,还是将剑尖垂下。
远处竹鼠飞窜着逃开。
剑身依然在抖。
作为缺影剑心脉相连的主人,叶云澜知晓,这是缺影剑难以承载他的剑道,在发出悲鸣。
……这样戾气深重、为天地不容的剑道。
叶云澜指尖抚过长剑,低叹一口气。
“委屈你了。”
他不再将剑意灌注于剑身,而是收剑入鞘,抬步穿过竹林,走入山中。
寻了半晌,才选定了一株百年黑铁木。
夜色中,一道极细剑光划过。
那剑光并不耀眼,也没有灵气流动,坚硬的树干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道平滑缺口。
一截黑铁木从树上掉下。
叶云澜俯身将那截木抱起。
这木头属实有些重,待回到竹楼,他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细汗,脸色也苍白得过分。
他将木头放在桌案上,点起灯火,取出一把小刀,开始慢慢地削。
夜半,灯火未熄。
木头已被削成了一把长剑的模样。
叶云澜并指拂去剑身上的木屑,垂眸看了半晌,又在剑身上刻下一个“殊”字。
然后用藏蓝色的布条将剑柄缠绕,打上一个细细的结。
他平生从未为人斫剑,但当剑真正做出来后,倒还尚算满意。
给沈殊平日练剑时所用,应当绰绰有余。
叶云澜想着,眸光在灯火下,显出一点柔和。
——
次日。
叶云澜拿着书卷翻动,手边摆着那柄木剑。
一本书已经翻完,他掀起眼皮看向窗台。
窗台无人。
而窗外,炽热的阳光照耀着整片花海,无数明艳的色彩绽于他眼前。
已过正午。
沈殊却还是没有来。
第11章 邪祟
朔风崖。
崖顶是一片空旷红叶地,只有一棵高大巨木矗立中央,树上开满了殷红树叶与金黄花朵,遥遥望去,仿佛有无数金玲悬在树梢。
微风吹过,金玲摇曳,沈殊顺着枝干攀爬,目光紧紧注视着高处梢头一朵绚烂盛开的金玲花。
他伸手向前,指尖刚刚触到那朵金玲花,一道剑气忽然呼啸而来。
沈殊瞳孔微缩,迅速将花摘下,便往后一躲,而与此同时,他前方树干已被剑气斩断。
——若是躲得再慢一步,被斩断的就是他的手。
容不得他思考,剑气开始接连不断袭来,打在他脚边,像猫戏老鼠一样逼迫他不断后退。
树干承受不住剧烈摇晃,忽然发出“咔”一下的断裂声。
沈殊瞬间借力跃到另一处树干上。
伴着树干轰然落地的声响,他还未站定,又有一道剑气打在他脚边,他只能借力再跃,有些狼狈地辗转在树枝间。
底下忽然传来几个弟子的哄笑声。
“袁师兄,你看这小畜生在树上乱窜的模样,像不像只没长毛的猴子?”
为首青年冷哼一声,“不过是师父他老人家带回来一条养不熟的狗。”
旁边弟子连忙附和道:“袁师兄说的对,这畜生可不就是只没良心的狗嘛,刘执事刚出事,他就跑得不见踪影,害得我们一顿苦找。若非冉师兄发现他在这,也不知还要找多久。”
提起刘执事,袁师兄面色难看许多,厉声朝树上喊:“沈殊,别怪我不提醒你,狗只需要老老实实在地上趴着就好了,你若再不下来,等待会摔断了腿,以后可连当狗的机会都没有了。”
旁边弟子察言观色,也开始用剑气攻击沈殊。
树上落脚之地本就不多,密集的剑气攻击下,沈殊闪躲的动作愈发艰难。
他险而又险避开一道,背脊却被另一道剑气打中,蓦然吐出一口血,从数丈高的金玲树上坠下来。
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红叶,纵然如此,还是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响。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沈殊却只皱了皱眉,去摸怀里那朵金玲花。
似乎有些被压到了,待会……或许还要重摘一朵。他想。
几个弟子已经将他包围。
为首是袁咏之。
袁咏之长相英俊,眉目却十分刻薄,声音冰冷嘲讽,“而今连狗都会上树了,沈殊,你真令我大开眼界。”
沈殊不说话。
“我听冉安说,这几日药炉里的灰你都没有去倒,徐择的新药要用你的时候,也到处找不到人,怎么回事?”
沈殊慢慢用手肘撑起身体,依旧沉默。
袁咏之见他这模样便怒从心起,忽然重重一脚踢在沈殊身上,骂道:“别在我眼前装得跟个哑巴似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责罚了么?沈殊,我师父把你从荒山野岭里带回来,是要你报恩的,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还敢偷懒逃跑?呵,冉安说得不错,果然该像以前一样把你用锁链拴住,当狗一样养着,让你长长记性。”
不知感恩。
沈殊眼皮缓缓阖了阖,低头去看手里金玲花。
果然压皱了。
见他依旧毫不理会的模样,袁咏之面色愈发阴沉。
他注意到沈殊手里握着的花,忽然一声嗤笑,“沈殊,我道你为什么忽然偷跑出去……原来是发.情了,急着出去找别的母狗交.配是不是?还懂得摘花讨好对方,倒还算有几分聪明。”
“……闭嘴。”沈殊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极为冰冷沙哑,那双狭长阴戾的眼睛抬起,瞳仁里漆黑一片。
袁咏之被他的忽然开口惊了一下——自三年前,这小畜生被他师父刘庆带回宗门后,就几乎没有说过话。若不是平日被鞭笞责罚,或是试用新药的时候偶尔会发出几声痛哼,他差点就真以为这小畜生真是个哑巴。
那双漆黑瞳仁看着有些不详。
袁咏之想起刘庆曾告诉过他们的话,还有近年发生的种种诡异事端,心头不知怎的渗出一点寒意,那点轻蔑之心散了,下意识便挥剑往沈殊身上砍。
沈殊却忽然翻身跃起,避开他的剑芒,身形鬼魅般从几个弟子包围中窜了出去。一片刀片悄无声息从沈殊掌心滑出,在经过袁咏之的一刹那,划过了他的手背。
“啊——!”
袁咏之发出一声痛叫,手背上鲜血涌出。
那刀片如同锯齿凹凸不平,划出的伤口虽然不深,却把周围皮肉都撕扯开,看着很是狰狞。
旁边弟子惊呼:“袁师兄!”
袁咏之疼得面容扭曲,“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沈殊窜出包围,却并未逃跑。
刀片上的血在一点一点往下滴,他嗅到了血腥气,眸色愈来愈深,显出一种难以克制的阴郁和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