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165)
事理常情,君臣正道,在梦里颠覆了个遍。
可是把他吓得最厉害的梦,却不带一点别的色彩。
他梦见自个儿在宫里教一群小狼崽子读书射箭,那群小狼崽子,扯着他的衣袖,唤他——
没等听见他们喊他什么,陈恨就醒了。
他揽着被子从榻上坐起,动作又牵动了后颈的伤——大狼崽子昨晚上在他颈上咬了一口,还跟他说,狼就是这样的。
这时候已过了正午,李砚早也起了,坐在榻上看折子,见他起来,便放下折子来看他。
陈恨磨了磨后槽牙,他做那样的梦不是没有道理的。
昨天晚上李砚啃完他的后颈,对他说:“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给我下一窝小狼崽子。”
陈恨嘴硬,用最后一点理智回答说不行,还强撑着跟他解释了一下生育隔绝这个概念。他说,这里边可有两层隔绝。
李砚不听,非得问他,一直问他,从天黑问到天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说了什么,但是就他那样没有意志,脑子一懵,李砚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他觉着自己肯定糊里糊涂的点头应了。
所以说,他不是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的。
全赖李砚。
所以李砚一放下折子过来,陈恨就抬手打了他一下。
这时候手软脚软的,打得比猫还轻一些。李砚轻笑,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凑。
这下倒是不打了,陈恨也在他脖子上掐了一把,掐了好几下,才掐出个红印子。一边掐,还一边念:“都怪你,非得说什么……”
李砚故意问他:“说什么?”
“说什么狼崽子,害得我梦见的全是……”
“好,那今晚不说了。”李砚没脾气似的,笑着捉住他的手,“睡好了没有?时候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陈恨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声咕哝:“养一个狼崽子都养成这样了,我简直怀疑我的教育方式是彻底失败了……”
李砚一怔,想听他还说些什么。
只听陈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已经养成这样了,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带出来的,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放他出去咬别人,但是——脖子好疼,腰也好疼,腰再往下更疼……”
陈恨再嘟囔了一阵,最后念了一首七字真言:“……皇爷惹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吃苦享乐在一起,神仙羡慕好伴侣。”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我调节完毕。
李砚轻笑一声,只装作没听见,捏了一下他的后颈,转身去拿巾子给他擦脸。
后来李砚伺候他洗漱穿衣,又伺候他用饭。
陈恨捧着碗喝甜粥,凑过去看对面李砚手里的奏章。
“皇爷,今天可以说政事了吗?”
“你想说什么?”
陈恨仰头,将碗中甜粥饮尽,又抿了抿唇,问他:“闽中那边?”
“亏得你在江南拦了贺行一阵。”讲起这件事情,李砚却不大高兴,“人还没抓着,在江南躲躲藏藏的,现下州郡戒严,总会抓住他的。”
陈恨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长安那边?”
“朕把大事都处置好了,称了病才过来的。主事有苏相,宗亲面子上有李释,不会出乱子。”
“世子爷才十三,还有两年才加冠呢。”
“上回他在九原,把掌兵的铜符往棋盘上丢的时候,多威风。”李砚颇讽刺道,“还有上回,他给你带帛书,帮你出宫的时候,多威风。”
“怨我。”陈恨忙道,“出宫那事儿怨我,世子爷就是听我的话。”
“来的时候教了他一个多月,若不是宗亲之中无人可用,朕也不会用他。”
“是。”陈恨随口道,“世子爷聪慧,懂得如何处事的。”
只是顺口一夸李释,李砚便不大高兴了。
“他哪里聪慧?教了他一个多月还是那个模样。”
陈恨不说话了。
“他就是威风,在宫中还敢跟朕对着干了。”
“嗯?”
“站直了骂朕,说朕不该锁你。”
“嗯……”其实陈恨觉得李释说的有点对。
见他不说话,李砚便扯了扯衣襟,佯装随意道:“上回吐血,多半是因为你走了,还有一点缘故,大概就是被他气的。”
陈恨不觉其他,一只手撑在案上,俯身靠近,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皇爷同他置什么气?回去我教训他。”
“多半是被你给宠坏了。”
“我没有……”陈恨想了想,“那下回叫几位夫子把他看紧了,让他好好念书习武,不要整日里闲逛。早晨傍晚的问安也免了,原本也没有要他过来走这个形式,叫他好好读书。”
远在长安,与苏相一起勤勤恳恳处置政事的李释忽然打了个喷嚏。
这下子李砚倒是顺了意,原本好好收着的狼尾巴差点甩到天上去。
不过他就算把狼尾巴甩到了天上,陈恨也看不见。
“皇爷要是实在不放心他处事,就早些结束平叛,早些回去罢。”陈恨定定地看着他,“有点想回家了。”
陈家早早的就把他赶出去了,也老早就没了,所以这个家说的不会是陈家。
封地庄子是封地庄子,就算这封地是他母家,也不能算是家。
他说的是长安。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忠义侯府,还是宫里。
李砚却恨不能用狼尾巴把他扫过来,带在身边,抱在怀里,片刻也不撒手。
*
才说到李释,再过了五日,长安那边派过来的人便到了。
陈恨一走,李砚为保他,很快就重封了忠义侯,还重修了忠义侯府,以显恩宠。来日他到了江南,旁的人才不敢轻慢他。
后来虽有波折,他总算是到了江南,为了方便他办事,忠义侯在江南的消息才放了出去。
而李释借着手头上的一点便利,给他送了东西。
倒不是别的什么贵重东西,李释给他送了一些名贵药材。听说原本还打算给他送太医过来的,后来听说章老太医也在这儿,就没送来。
李释托人给他带信:“小伤虽小,亦须静养。”
这是应他折子上的那一句“略有小伤,并无大碍”。
陈恨打开一个锦盒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就合上了,回头看向李砚:“爷,我那两封折子,可能是送到世子爷手里了。”
李砚暗道,小兔崽子烦得很,人都到江南了还要缠上来。只是他全没想到,这句话用来说他也是正好。
陈恨道:“到底是他的一片心,得给他回个东西。”
这时候已是九月近十月了,庄子后边一片荷塘,叶枯花谢,只有农家人摘了莲子,用竹筛子装着,放在堂前晒干。
陈恨便随手抓了一把,塞给送赏赐来的人:“回去对世子爷说,处事不要心急,这一把莲子拿回去叫御膳房煲汤给他喝。”
送走了长安来的人,陈恨转头,才看见李砚冷着脸。
“皇爷既然给世子爷放了权,就该想到,他会用手边权力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陈恨抓着他的手,扭糖似的黏他,“皇爷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也是个小狼崽子。”李砚低声道,“你总招人惦记。”
陈恨扶额,李砚这过剩的危机意识啊。
“世子爷才十二岁。再说,他是喜欢忠义侯,又不是喜欢陈离亭。”陈恨抱抱他,把他带着往堂后走,哄他道,“午后没事,带皇爷去划船儿。虽然不是花开的时候了,但是‘留得残荷听雨声’还是很有意思的。”
木兰船隐入层叠的残荷时,陈恨正侧着身子,枕着手,窝在船尾午睡。
这日里没有下雨,但是李砚不小心湿了半片衣袖,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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