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6)
昏暗灯光下,她吐出的烟尤其像洇开的水墨。
-你多想了,我尚未联系上红玉的原主,只是代为保管。
邬引玉提议。
-不如换我来保管?鱼老板意下如何。
-不是不行,这玉原就是一对,你这么快就能碰上另一块也算有缘,如果联系得上原主,想必你定是会买下的。
邬引玉打字说,谢鱼老板成全。
-不必,既然是一对,那得拿齐全了才好,到手只有一枚,不论于谁而言都有些掉价,那我不如给你,也好讨个人情。
合着鱼泽芝在看见另一块玉时,便打定主意要讨她人情了?
高,实在是高。
邬引玉又抽了一口烟,烟味和屋里的熏香混在一块儿,那味顿时变得杂而古怪。
-莫非鱼老板会读心之术,知道我非要凑齐这一对玉不可。
-邬小姐是萃珲八宝楼的常客,应当也是惜宝之人,成对之物哪愿取舍其一。况且,拍卖时邬小姐是第一个摇铃的。
邬引玉赤脚走去拉开一半窗帘,倚在半幅未完全拉开的窗帘上。
-那鱼老板出个经手价?
-我是在讨人情,自然不会让邬小姐多付,如果邬小姐的确想要,明天正午一起到盛鲜宝珍坊吃顿饭。
邬引玉一口答应,她想来想去也不明白,鱼泽芝想从她这讨什么人情,讨邬家人情还差不多。
其实,另一块玉出现得太凑巧了些,像是后来那位委托人知晓其中一块被拍了出去,便也急于出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连委托书都没签就走了,甚至连玉也没有带上。
邬引玉回忆监控里所见,那位委托人神色古怪,还左顾右盼着,就好像玉是她偷来的一样……
一想到萃珲八宝楼,她又不免想起,此前在楼里那匆匆一眼。
对阁楼下的鱼泽芝长了双瑞凤眼,面色淡漠,那长相看起来的确是聪慧的,又足够凌厉,硬是将身上穿着的艳色给压了下去。
当天夜里,邬引玉没有梦到那白玉京,倒是梦见了一袭丹红的长袍,袍外是白色的纱质罩衫,广袖宽松,显得其主好似不拘一格。
那丹红的料子往石上一堆,好像石生红莲一样,漂亮得出奇。
翌日清晨,邬引玉才从邬挽迎那得知,吕一奇失踪一事算是确认了。邬挽迎又有事要忙,只余她一人在吕家周旋。
和吕一奇同行的是封家的老四,这位竟也跟着一无所踪。
封家老四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整日往酒吧这样的欢场跑,是一点五门的本领也没学到,就这竟还敢跟着吕一奇去唤魂?
封庆双跟着丢了,封家自然也着急,老家主封鹏起急匆匆奔至吕家,所幸他身子骨还算硬朗,精神也还不错,没被吓出好歹。
就因为这事,吕家的议事厅里坐满了五门的人,除了邬引玉,全是阅历颇丰的长辈。
幸好邬引玉不怕生也不露怯,甚至还捻了点烟丝玩儿,念及这里老者不少,所以才忍着没将烟丝放进烟窝里。
封鹏起神色沉沉地说:“若非吕老您找我,我还不知道这小子彻夜不归竟是闹失踪,他平日可没少在外面过夜,我本是不会多想的。”
“先看监控。”吕冬青说。
站在吕冬青边上的助手闻言打开投影,监控画面播放而出。
因是黑夜,监控画面格外暗,画质看起来也不够清晰。只见吕一奇和封庆双同时从市一医院离开,两人果真一人拿着秤杆,一人提着红灯笼。
提灯笼的是吕一奇,吕一奇还一边洒米,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生怕被人看到。
大晚上的,街上没什么人,他洒了米又洒茶叶,还弯腰把邬引玉此前叮嘱过的五帝钱搁在地上,十步一枚地放置着。
和他在一块的封庆双用秤杆挑着衣服和鞋,就跟持着个撑衣杆一样。
吕一奇似乎在喊什么,喊完朝封庆双投去一眼,封庆双瑟瑟缩缩地答应。
从市一医院到萃珲八宝楼这一路上几乎都有监控,所以屏幕上的监控录像是放了一段又一段。
两人中途还共同进了一酒吧的停车场,之后便不再按照规矩办事,开着车敷衍地洒起糯米和五帝钱。
这画面让在座众老齐齐沉默,不得不说吕一奇和封庆双还挺会投机取巧。
两人后半段路慢悠悠地开着车,五帝钱从车窗抛出,也不知滚到哪儿去了,所幸顺顺利利地到了萃珲八宝楼。
直到萃珲八宝楼,吕一奇和封庆双还是安然无恙的,观两人下车时,周边也没有歹人藏身,两人甚至还在萃珲的门外抽起了烟。
抽烟时,吕一奇一边拿起手机打电话,看似没打通,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人还没上车,凭空便没了影。
两人在画面中忽然消失,秤杆和灯笼相继落地,手机也随之一跌。
灯笼里火光一晃,竹骨和绸布转瞬便被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说:
=3=
下章见面
第7章
活生生的人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谁看谁不慌?
更别提五门本来就是做这驱鬼除祟的,向来只有他们让鬼祟消失的份,哪有让自己也跟着没影的。
吕冬青和封鹏起死死盯着监控,视频播完也没眨上眼睛,直至一个声音打破沉默。
“可我觉察不到视频里有邪门之物,这段监控真的没被处理过吗。”有人说。
说话的人是封庆双的小叔,这位在五门里也算得上“出名”。有几次,他除祟未除干净,偏说自己完事了,后来还得旁人帮他收拾烂摊子。
邬引玉哪会认可他的话,很轻地哧了一声。
如果说吕冬青和封鹏起还在盯着看,是因为什么线索也没找到,那她便是实打实地看到了画面里有东西。
真的有。
在吕一奇和封庆双从车上下来后,一团浓黑的影子缠上了吕一奇的腿,封庆双也没能幸免。
墨气渐渐扩散,越来越浓郁,使得两人齐齐被裹在其中,连皮带肉的,一点点被蚕食殆尽。
那玩意儿和她此前看见的“阴气”一样,但和寻常鬼气相比,它又黑得太过彻底。
“你笑什么。”封庆双的小叔皱眉道。
“没,这是我的习惯,没别的意思。”邬引玉扭头,发现吕冬青和封鹏起依旧毫无收获,两人还在琢磨画面中的两人是怎么消失的。
打从学习驱邪辟煞的术法开始,她便见过许多魑魅魍魉,却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尤其还只有她能看得到。
吕冬青让助手把画面关了,手肘一支,相扣的十指抵在唇前,久久没能开口。
事到如今,众人都清楚,这件事可不是报警能解决的。
五门在这一行已经做了数百年,也有过“引火上身”的时候,但他们没有想过,竟是不常沾这事的两位小辈受了这样的噬。
“我……看不出来。”封鹏起冷声承认。
吕冬青眸色沉沉,摇头说:“从昨晚拿到这段监控起,我已经看了不下百遍,也同样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没的,又为什么偏偏是一奇和庆双?”
邬引玉手臂环胸,手上还拿着烟杆,她暗暗打量吕冬青,但此时已看不到吕冬青身侧的那缕气。
那东西总是出现得很突然,也消失得很快。
按理来说,如果怪事只有一人看得到,那人必定与其渊源颇深,在没有弄清楚前,邬引玉暂不想提及,省得徒增麻烦。
封鹏起神色一凛,吞吞吐吐问:“令孙吕三胜,是不是还没有醒。”
“没错。”吕冬青更觉头疼,吕三的魂还没招回来,眼下又丢了两位小辈,“还无暇招回。”
“尽早,魂魄离体太久,躯壳会……” 封鹏起即使打住,没再往下说晦气话。
吕冬青嘴唇干裂,眼里满是血丝,沉声说:“我知道,只是事情发生得突然,眼下又毫无头绪,我一时间无法兼顾两边。”
“吕老。”邬引玉把烟杆一收,问道:“我能把这几段监控拷回去看看么。”
这五门的后人里,就数邬引玉的资质最好,就连前人也极少有能比得过她的。吕冬青之所以让邬挽迎把她喊来,也正是想让她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