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81)
“牠哪里担得起这个风险。”莲升抽出手指,往引玉颊边一刮,好似要把余温蹭回去,“劫雷落下来,等于把祂的藏身之处翻出明面,到时如果劈不开业果,牠就得死。”
“也是。”引玉摸起自己的侧颊,“这是牠唯一的机会了。”
莲升抬臂比划出业果的轮廓,从容地说:“要想断绝灵命的后路,一是擒牠,二是彻底将此物净去。”
“擒是不好擒的,净业果么,还是得引劫雷,雷只能多不能少,不然光是劈开外壳,保不齐是在为灵命做嫁衣。不过,饵就在这,劫雷降不降,降多降少,主要看灵命。”引玉冷嗤。
她继续说:“不然,就只能动用灵力和业火,可它又是吃这些的,难不成要先把它喂饱?谁知道要喂饱它,得耗上多少灵力心神。”
说来说去,还是没个定论。
灵命是急不是愚,除非牠真敢冒险前来,试着用劫雷劈开业果。
莲升目色沉沉,眉心花钿一时不觉又出现了一瞬。
眼前业果看似小小一只,实则力可吞天,引玉却无心看它了,只看莲升。
“在想什么。”她眼一斜,眼中带嗔,“你又想把自己打散,好把这业果喂饱?散你不如散我,我等你七世,也要叫你好等才公平。”
“可那七世,我何尝不是在等。”莲升倒也不是在想这个,只是在思索,有没有两全之计。
引玉拿起烟杆,往莲升肩窝使劲戳,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这东西遮起来,灵力你我有的是,能净一些就先净一些。灵命如果要耗,那就跟牠耗,反正如果僵持不动,先死的必定是牠。”
莲升当即挥手,被吃了一角的业火金莲徐徐飘起,倒悬着朝那业果罩去,还真将它遮起来了。
业果就在其中,被火光熏染得通红,好像成熟可摘。
如果是寻常金莲,怕是被这业果一个吸附就没了,好在这株不同,这株是莲升昔日在天上问刑时才会拿出来的。
身上有业者,抵挡不了这灼燎,轻易就会被烧到尸骨无存,有时候劫雷还没降下,受刑者便已经被烧到消亡。
用这业火金莲掩藏业果最是合适,还能顺道消去一些业障。
而唯有劫雷能将金莲和业果一并撼动,就看灵命敢与不敢。
但见业火熊熊,那金莲根须又长了出来,严严实实缠缚在业果上,莲上的金光又黯淡了些许。
引玉看得揪心,金莲的灵力来源其主,金莲被吃,痛的只会是莲升。
她掌中现出一轴,想为莲升分担一些,可她还没来得及把画卷甩出,手就被按了下去,那卷轴也便不见了。
“忘了上次为了拔役钉,役钉在卷里留痕的事了?”莲升转身,将痛意全部忍下,“现在又想把这些业都沾到身上么。”
引玉手腕轻甩,把画卷甩散了,又用烟杆戳莲升的肩窝,说:“都是献身取义的事,怎么只许自己做?”
莲升抬手拨开烟杆,说:“就给你逞一逞这口舌之快,反正现在的白玉京是你为大。”
引玉眯眼朝顶上望去,这地堑太深,根本望不见顶。
她笑了,得寸进尺地用烟杆挑起莲升的下颌,像哄又像求,“莲升,我想看花钿。”
莲升哪给她看,抬手又拨开烟杆,不咸不淡扭头朝后看,确保那业果有被完完全全笼罩。
引玉手指一动,令烟杆旋了一圈,哼笑说:“不是我为大么,原来是假话。”
“我从来不说假话,怎么不是你为大了?”莲升不得已动了眸光,含着欲的眼迎了过去,“哪回你纵火的时候,有给我临急熄灭的机会。”
引玉把烟杆挂回身侧,抬手抚平了莲升的衣领,她眼里还含着笑,躬身朝莲升的心口吹出一口气,说:“好了,这火给你灭了。”
莲升眼里欲/色更浓,却拿引玉无法,只是往她手腕上一握,不冷不热地说:“上去吧,就把金莲放置在这,也好把业果留住,省得往后不好找。”
“就是苦着你了,我掰你点灵力补补?”引玉晃起腕子。
莲升听她这不正不经的话,冷声揶揄:“喂到我嘴边?”
“你要是真想,倒也可以。”引玉笑了,眼皮怠惰一掀,“如今也算知道了灵命的后路,还不用自己亲身做饵,倒是省了一桩事。”
两人直下三千丈,如今又得腾身飞回地上。
在往上时,莲升一边令脚下的地堑缓缓合拢,省得地面一裂,这地方就会变成众人的埋骨地。
裂开时地动山摇,如今合拢亦然。这轰隆隆声一响,侦查队再次大惊失色,纷纷聚到开阔处,不敢随意走动。
这两下地震都来得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也探不明地动的原因。
上到上面,已是晨光熹微时。
引玉和莲升还是藏匿着身形,这一出来,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还以为是侦察队里面有人受伤了。
这血腥味浓烈,万不可能是小伤小痛,观周边侦查人员举止如常,顶多是被突如其来的地动吓了一吓,没人像是身受重伤。
“哪来的。”引玉皱眉,转身便循着这气味前去,一路走到程祖惠家门前。
两人齐齐停步,气味竟就是从这屋子里传出来的。
引玉错愕仰头,这股味和灵命的不同,灵命的血混杂且恶臭,这一股却算纯粹,臭也臭得不甚分明,只是太浓了些,浓到熏鼻。
莲升目不转睛地盯向落地窗,隐隐听见犬吠。
房里没有生息,程祖惠合该不在家中,不速之客总不该是为程祖惠来的。
黑狗蹲在窗前吠个不停,有个身影从它背后靠近,此人好像身披黑袍,和灵命变作的无嫌有几分像。
不是像,就是无嫌!
就算二十多年未见,引玉也认得。
这浓重的血腥味,根本就是从无嫌身上散出来的,只是这气味一浓,便好似变了质,闻着和从前不同了。
“是她。”引玉这回细细分辨了,省得又踩进灵命拙劣的圈套。
她看了良久,见楼上的人一动不动,赶紧穿门而入,心跳如雷地朝楼上走。
莲升却是腾身,径直从落地窗穿了进去,和引玉一上一下,将无嫌堵在其中。
无嫌本也不打算走,她等在原地,见莲升踏入屋中,只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黑狗蓦地往地上一伏,尾巴轻飘飘地摆上两下,安静到连哼哼声也不发了。
无嫌静静看着莲升,听见后面有脚步声靠近,便扭头投去一眼。
她的神色镇定得离奇,不过她就是自投罗网而来的,恐怕就算是被当场擒捉,也不会慌乱。
引玉单与她对视一眼,便笃定这就是无嫌本人,这一眼,和她们在白玉京上的最后一面何其相似。
无嫌眼里还是含恨,不减一丝,也不增寸毫。
只是,如今的无嫌周身是血,连头发也被鲜血打湿成一绺绺。
她一身长袍快看不出原本模样,不光红得吓人,还处处开裂,只能算勉强蔽体。
如果引玉没有看错,无嫌的背竟和灵命一样,是佝偻的,只是灵命的佝偻是因为后背藏物,无嫌的则像是被打折了一样。
这样的无嫌可太狼狈了,饶是灵命假扮,也扮不出她二分之一的惨状。
无嫌一动不动,良久才轻飘飘地咳了一声,面上流露出死相。
引玉心中五味杂陈,见状又添一味。
虽说此人已成堕仙,又沾魔气,但她修为还在,又不曾被谪贬成凡人,寿命怎会忽然有尽?
“好久不见。”无嫌声音喑哑。
良久,引玉才说:“料到你会来小荒渚,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她面色如常,心里却在怀疑,无嫌和灵命是不是遭遇了一样的事,否则怎会齐齐短了寿。
引玉眯起眼,正想发问,便意外发现,无嫌手脚关节几处竟然“干干净净”,明显没了役钉。
不,无嫌和灵命果然还是不一样的,无嫌根本是因为拔除役钉才面露死相!
“我时日不多了,听我说。”无嫌闷咳,用含怨而无力的声音说:“我早在你们破开屏障的时候,就跟着来到小荒渚了,只是我身怀役钉,不便现身,否则必定会被灵命使驭。还多亏灵命,牠处处扮我,想让你们以为,我已自除役钉,好打消你们二人的戒备趁虚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