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丹心(64)
“吃饭的时候说吧,这都快一点了。”冷晋招呼他俩一起往外头走,“安护士长,走,我请你吃午饭。”
安兴翻了他一眼——铁公鸡拔毛了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何羽白终于放过了青椒土豆丝盖饭,点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其实他没什么食欲,就想喝点酸溜溜的汤开胃。盛全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以至于何羽白总觉得鼻子里老是那股味儿。
安兴作为护士脏活累活干的多,丝毫不以为然。又破天荒赶上冷主任请客,他见何羽白只叨了两筷子鱼就不吃了于是整条夹走,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干掉了一份卤肉饭套餐。
冷晋斜眼看着他,问:“没想到你个儿不高,饭量挺大,我说,肉都长哪去了?”
“我一天干多少活啊?跑来跑去的。再说,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搬患者。”安兴说着,端起碗呼噜呼噜喝汤。
见都吃的差不多了,何羽白问:“盛全的儿子说了什么?”
安兴拽过餐巾纸擦擦嘴,将三通电话里打听来的信息汇总给他们:“这个盛全啊,早年是个混混,也没个正经营生,今天倒腾点这个明天折腾点那个。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恶习,就是太过仗义,谁管他借钱都给。只要是朋友有事儿喊他,吃着饭呢撂下筷子就走。他这儿子是非婚生子,孩子他妈不明不白地跟了他十多年。女人后来得癌症了,在医院等着钱用,可盛全手里那时没钱。儿子求他爸去把外债往回收一收,盛全不去。十几岁的孩子去找他爸的那些哥们要钱,结果盛全听说之后跟儿子急了,说有钱的话人家肯定还,他这样上门讨债丢光了他老子的脸,还把孩子打了一顿……后来孩子他妈死了,儿子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再听说盛全的消息,就是他因为故意伤人入狱了。去年他在牢里被卷入了一场斗殴事件,脑袋被开了瓢,在监狱医院里躺了几个月后保外就医出来了。”
冷晋听了,在旁边摇摇头:“哥们儿义气固然重要,可总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老了老了,连个送葬的都没有。”
“嗨,一样米养百样人。”安兴轻嗤一声,抬眼看向何羽白,“何大夫,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何羽白抿了抿嘴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看他现在那样……哎……”
当着安兴的面,冷晋不好明目张胆地搓何羽白的胳膊,只好嘴上安慰几句:“行了,各家有各家的故事,咱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那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
他看何羽白跟前的面条几乎没动,又皱起眉头:“怎么就吃这么点儿?还整整一下午呢,再吃点儿,要不哪扛的住。”
何羽白扁扁嘴:“吃饱了……”
“不行,再吃一口。”冷晋不依他。
眼瞅着何羽白苦着脸往嘴里塞面条,安兴忽觉自己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他很庆幸姚新雨一上午都在门诊,不用碰面倒也省得彼此尴尬。
早已预见的结果虽然令人心痛,但话说出来之后他感觉轻松了许多。
回到病区,护士站通知何羽白说盛全的朋友来了,正在病房里等管床大夫。冷晋跟他一起过去,顺便看下患者的情况。虽然经过安兴与何羽白的共同努力,盛全身上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可屋里那股过度发酵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看到他们进屋,盛全的友人匆匆起身。他自我介绍姓赵,然后问大概需要多少医疗费。
“目前看,不确定,如果心衰肾衰能控制的住最好,要是上血透就难说了……”冷晋仰脸估算了一下,“十万未必够,这样,你先去交五万押金吧。”
“啊?我就带了一万……”赵先生为难地皱起眉头,“我儿子刚结婚手头没那么多钱……要不……大夫你们先给治着,我去筹钱。”
冷晋点了下头:“尽快吧,危重急救我们不会因为欠费而停药,但如果情况稳定下来……欠费的话药房是不出药的,我们也会很为难。”
赵先生忧虑地望向盛全:“哎,我这老哥,要不是替兄弟出头伤人坐了大牢,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惨样……”
冷晋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先生,轻描淡写地问:“是替你出头吧?”
戳中心窝的话使赵先生面色略带羞愧地垂下眼:“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连累我老哥了……”
看他那副消沉的样子,冷晋也不好再说什么,叫安兴带他去办理住院手续缴押金。安兴先前已经从盛全的监督员那问来身份证信息,早早填好了入院单据。
冷晋查看完盛全的情况,正准备走,发现何羽白还站在床边,手里紧紧握着围栏。
“回办公室吧,有事儿护士会通知的。”冷晋拽过他的胳膊,“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何羽白垂眼道:“我觉得……那位赵先生,可能不会再来了……”
冷晋知道他不是妄下定论,事实上他也有同感。看赵先生的穿着打扮,还有那粗糙的手指,应该是个卖力气干活讨生活的主。
搓搓何羽白的胳膊,他安慰道:“那也没办法,人都是自私的,欠费的话,到时候报医务处看怎么处理吧。”
何羽白考虑了一会,说:“别报医务处了,我替他出住院费,省得整个病区的人一起扣钱。
“为什么?”冷晋愕然。
揪住冷晋的衣服,何羽白侧头枕到他肩膀上:“我一直在想,要是当初赵毅没推你那一把,我现在去哪遇到你啊……盛全对家里人是很过分,可对朋友……评判一个人是好是坏并不能光看某一方面,我一直愿意相信,这世界上纯粹的坏人还是非常、非常少的。”
冷晋眼眶一热,将何羽白紧紧抱进怀里。多年以来,无论工作上遇到多糟心、多令人沮丧的事情他都咬牙坚持。不为别的,就为让自己这条被赵毅救了的命,更有存活于世的价值。
现在他又多了一份牵挂,怀里这个善良的小家伙值得他倾尽所有去守护。
“何大夫,有人找。”病房外传来护士的喊声。
何羽白立刻反应过来护士站那一抬眼什么都能看见,慌张地推开冷晋,匆匆走出房间。冷晋是脸皮够厚,老实说要不是这屋里味儿太冲干扰情绪,他刚就亲下去了。
跟着何羽白后面出了屋,冷晋往走廊上偏头一看,眉心顿时拧出条皱纹——站在何羽白对面那个眉眼带着股子邪气的小伙子,正在用手搓何羽白的胳膊!
这小子是他妈谁啊?
TBC
第66章
“何大夫, 你朋友?”
冷晋厚着脸皮蹭过去,并看似随意地将何羽白往后拽了拽。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朋友都什么习性, 见面动不动就亲个嘴、摸个手的。
“嗯,这是董合胜,我们从小就认识。”何羽白大大方方地给他们介绍, “合胜, 这是我们病区的主任,冷晋。”
“冷主任,你好。”
董合胜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然后亲身感受了一把常年握手术刀的人的手劲儿。硬挤出一丝笑把手抽回去,他心说这哥们儿光看面相就挺容易得罪人的。
冷晋抱臂于胸, 问:“来看病啊?哪不舒服?”
“不是,之前听说小白回来了还一直没机会见面, 今天正好路过, 上来看他一眼。”董合胜说着,转眼看向何羽白:“有空找个地方坐会儿么?”
他总不好在病区走廊上,当着来来往往的人承认自己把汪学古打一半死。
何羽白点点头:“行, 我下午没门诊,可以抽出一小时的空。”
“诶你上午刚收那患者……病历还没写呢吧?”
冷晋的心眼直径已经收缩到头发丝粗细了——欧阳衍宇也就罢了, 跟何羽白搂搂抱抱也闹不出什么故事。可这董合胜, 呵,顶着张开房脸, 要是何羽白与对方独处的话, 保不齐还得被摸多少下手。
“那个快, 我回来写。”何羽白心里明白,董合胜来找他无非是想把办妥的事儿跟他交待一下。可这事儿不能让冷晋知道,以他对冷晋的了解,若是对方知道自己被暗地里维护了,自尊心肯定会受损。
被何羽白一句话噎了回去,冷晋没辙只能憋着口气目送俩人走向电梯间。不过算了,也不能显得太小气。谁还没几个朋友啊,要是连跟朋友喝杯咖啡叙叙旧的功夫都不给,用不了多久何羽白就得烦他。
——我真是善解人意心胸宽广的好男友。
冷晋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在街对面的咖啡厅里坐定点完单,董合胜拿出手机,将录制好的视频播给何羽白看。
何羽白一看到里面那个之前撞过他的包工头,眉头便皱了起来。他是真看不下去对方那鼻青脸肿的惨样,更听不下去那带着哭腔的道歉声,只扫了一眼就把手机还给董合胜。
他为难地望着对方,抿了抿嘴唇说:“合胜,我很感激你所作的一切……但是……衍宇可能没跟你说清楚……我不是要你收拾汪学古,就是希望他不要再给冷主任找麻烦了。”
董合胜将手机放到桌上,点着屏幕轻笑说:“小白,像汪学古这号在道上混的人,吃硬不吃软。你越是跟他客气,他越得寸进尺。而且这孙子过去几年吸了我老爸不少血,揍他一顿也算是替我老爸出气。”
董合胜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有不少擦伤和淤青,何羽白看到后心里一揪——这是打得有多使劲啊。
“待会去急诊,我帮你处理一下吧,再拍个片子,别回头骨裂了。”
“没事儿,就蹭破点皮。”董合胜满不在乎地胡撸了一把手背,“对了,小白,我听衍宇的意思……你和那个冷晋在交往?”
何羽白还从来没当着任何人正式承认过这件事,眼下被董合胜提起,一时间连耳根子都烧红了。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局促地埋下头喝着。
见他不否认,董合胜撇撇嘴,挖起一勺花生酱冰沙塞进嘴里,叼着勺子抱怨道:“你说说,你和衍宇,啊?放着我这个大好青年不要,非找别人……唉,太伤我心了。”
何羽白勾勾嘴角,回敬道:“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还我和衍宇,你怎么没把羽辉也算上?当初是谁喝多了要亲她,结果被她踹进游泳池里去的?”
董合胜差点把冰沙喷出来,垮下脸说:“别提了,那天酒醒了之后,我满肚子的水直咣当。羽辉我是真惹不起,也就洛君淏那小子不怕死,个还没羽辉高呢,楞敢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