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73)
“好了,因为初级班人数较多,我和越教授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初级班分两班,这样也能提高学习效率。下面我念名字分班,大家每班选出个班长来领书!”
班务员曹富贵一声令下,六十几个学员被分为了三个班,乔应年当仁不让地成了高中班的班长,两个初级班一个班由知青周衡当了班长,另一个班则是本乡前溪村的年轻人胡超美当了班长。
学员们的教材是老师们从富贵收集的一堆书里挑的,以《数理化自学从书》为主,再配合其它史地和英语教材,这几个月的教学任务将会十分紧张。
《数理化自学从书》这套书自然是由班务员曹富贵提供的,每人厚厚一摞,分量着实不轻。
这书当年被批判后都丢进了废纸站,破烂王富贵哥收东西只要有用,向来来者不拒。有炼庐在身,又不怕什么搜检,这书小乔看着喜欢,他也就收了一堆在炼庐里。现在拿出来一看,正好给学员们用上。
原本炼庐里拼拼凑凑只收了两套半,既然要发书做好事,反正自家玉石也多,富贵哥索性大手一挥,用宝炉炼了一批出来,保证老师和学生们人手一份,算是支援教育建设了。
随着报章上主流风向的引导和讨论,所有的学员都有了一种紧迫感,开始没日没夜地复习,除了跟着老师的教程学习,晚上还常常通宵自习做题。有些插队地点离林坎比较远的知青,甚至软磨硬泡在本大队请出假来,晚上挤在几间小宿舍里刻苦学习,如饥似渴地弥补着失去的岁月。
也有几个知青的家属来学校探望过,甚至不大不小闹了点事出来,像是郑晓北的老婆就带着孩子来学校,逼着他回家,郑晓北赌咒发誓真是在学校里学习,等周末就回家,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走。其余几个也是差不多情况,多半都是乡村里结婚的另一半,想让学员们别学了,早点回家。
“这是怕人跑了啊!”曹富贵摇摇头,暗戳戳地和小乔叹道。
乔应年看看他,状似不在意地附耳悄声道:“想跑的强留也留不住,像我这样的,你想赶都赶不走。”
富贵哥嘴角摁不住地往上翘,低声笑骂:“小赤佬,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石队长和几位老师们一商量,也不希望学习班弄得乌烟瘴气的,就和学员们明说,如果家属不同意来学习班的,或是无法处理好家庭纠纷,一概清退。重话一出,有家属的知青们私下赶紧安抚,总算再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9月底,有几个家在京城的知青,通过各种亲朋好友的关系,陆续都收到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学习班的气氛为之一振。如果说原来大家对这样的学习还有点目标模糊,前途茫茫,从接到一个又一个内部消息时起,学习的目标就仿佛是黑夜中明亮的火炬,照亮着未来的光明前程——高考,上大学,回城!
知青们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学习,通宵熬夜努力追赶,课上课后围着老师们问疑难问题,面对这样火一般的学习激情,老师们也不惜余力,尽力为学员们解答。并且采取了富贵提议的好办法——题海战术!三天一考,五天一试,让这些学员们先热起身来。
看着知青们红着眼珠、黑了眼圈,着魔似地这么努力,乡里的年轻人们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在班务员富贵哥的鞭策下,一个个埋头学习,在题海中嗷嗷惨叫着前行。
事实证明,这样的教学方式再结合自学加答疑问,十分行之有效,一个多月下来,已经有四十多个学员奋力追赶,补上欠缺的知识,初步达到了高中班的水平,提高班已经调整为两个高中班,一个初级班。
10月21日,恢复高考的正式消息登报,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中,在全国年轻人的心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高考上大学!
一夜之间,这仿佛成了知青和其它战线上年轻人们最强烈的心愿,也是改变自身命运的最大机会。
浙省和沪市的高考都定在年底12月,也就是说,从得到高考的确切消息时起,大家的复习时间只有两个月不到!而这第一年恢复的高考,怎么考,考什么,根本没人能说清。
一时之间,各大城市的图书馆、书店都被年轻人们挤爆了,编排合理又系统,并且非常适合自学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进入了广大青年和老师们的眼中,但是这套书这么多年都没重新刊印,哪里又能满足几百万年轻人的渴求?很多人在书店买不到,就去图书馆借,借不到就去废品站里淘寻,甚至问别人借来抄。
沪市教育系统加班加点紧急重印《数理化自学丛书》,也只来得急先印出其中一册《代数》,火速发放到新华书店等网点,就是这样仍然无法满足知青们迫切需求。
无数年轻人焦虑又迷惘地不知怎么办,丹山公社附近的年轻人们隐约听说林坎大队办了个学习班,不但有老师上课,据说还有《数理化自学丛书》!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入耳,许多抱有一丝渺茫希望的年轻人,纷纷踏上了去林坎大队的道路。
第83章 涌来
蹲在山沟里服务知识青年的富贵接到了姑爹的电话,没说别的, 就一桩事, 听说林坎在办高考复习班, 他想把他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儿子钱青石给送过来。
二十郎当的小年轻不肯结婚, 天天招鸡逗狗,祸害厂里的机器, 还不如让这脑筋还算不错的混小子拼一把, 试试高考!
富贵听着电话里钱姑爹喘着粗气,气不打一处来的粗嗓门, 边上时不时还听着青石那小子无辜的争辩声,肚里啧啧赞叹,这就叫表弟肖哥啊!青石这会念书好钻研,又爱折腾的劲儿,完全就是他富贵哥当年的英姿么!
说起来,钱家两个表弟都是聪明人, 老大青柱小时灵醒,长大了聪明内藏,言语不多心里透亮,倒有钱家阿爷和钱姑爹的几分真传。在农机厂混了个小干部,早几年就娶了媳妇, 孩子都两个了,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倒是青石, 从小到大都机灵, 聪明外露反倒显得有点轻浮不稳重, 想一出是一出的,三不五时惹得钱姑爹大发雷霆。
年少时青石一点着自家老爹的爆脾气,就撒丫子往黄林村表哥家跑,山村里有吃有喝有鱼有肉,还有好多小伙伴玩,就是没有老爹的鞋板子和皮带,多少逍遥!
玩着玩着就赖在乡间不肯回家,每次都要老娘揪着耳朵把人拎回去,后来县城学校停课,钱姑爹拘着这小子在家跟着自家阿爷学习,这才渐渐少了下乡玩的机会。
“……富贵,你别为难,这小子念书还是有几分天赋的,家里他阿爷教了他初中、高中的文科主要课程。我把他送你这里,不求别的,就是让他也跟着知青们一道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拼命求学的。”
钱姑爹说着说着气又上来了:“他要是敢作怪偷跑,你就给我往死里打,两条腿都打折了!下半辈子我给他养老!”
“阿爹!侬是勿是我亲生阿爹哟!”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怪叫,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凶残的“真皮”击打声和哀号,钱家父子很快就友好地达成了谅解,钱青石同志即日下乡,来林坎攻读提高班。
曹富贵摇摇头,挂了电话,决定趁着小表弟还没来,赶紧去做几根戒尺,用手打,这手多少痛啊!
钱青石平日里四处折腾,拆东拆西的,老娘和阿奶还都愿意护着他,人家不是说,科学家都爱研究么,孩子喜好钻研爱玩耍总比上街胡闹的好吧?可是一旦讲起有地方念书,说不定还能高考,家里两个女人顿时横眉竖目,六亲不认,捆都要把他捆去林坎!
钱家阿奶没什么文化,却是最信奉书香,相信读书人的本事,要不然她当年也是个杂货铺的千金,哪里能嫁给钱家阿爷这个穷书生?不就是一家子都敬慕读书人么!
这高考高考,就等同老底子的考状元啊!虽说如今不讲究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冷眼瞅去,当大领导大干部的,除了开国打天下的那一批,哪个不是读了满肚皮的诗书文章?
曹亲家那里有这么难得的学习班,人家求都求不来,孙子还敢不去?当真是皮痒痒了!
全家团结一致要让他去林坎苦读,哪里还有钱青石这小子反抗的余地?老娘连夜都帮他打好了包裹,说是清早就送走。
完了,这娘大概也不是亲生的了。
钱青石郁闷归郁闷,倒也不是不想去林坎,读书总归比闲着无事在厂里干杂活有趣的多。
他转念想想,自己对高考没抱什么大期望,去就去了,念点书也好。倒是自已的两个老同学听了高考的消息后,一心想去考却偏偏书也买不到,学又没处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如叫上他们两个同去?
听钱青石说起这个求学的消息,两个朋友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了,约好清早集合的地方,拔腿就往家跑。
钱青石回家睡下,梦里都是当年的数理公式ABC,还有老爹威武的皮带、老娘抖擞的鸡毛掸子……正睡得一惊一乍,满头惊汗,身上的大被子忽然就被掀了起来,寒气嗖嗖地往他半裸的身上钻。
“快起床!上学去!”
听着老娘这声久违的叫早,钱青石闭着眼睛“嗷”的一声,挺着腰板坐了起来,睁开眼一看,娘哎!天还墨擦黑啊!
“吵什么!读书人起五更、睡三更,头悬梁,锥刺那个屁股的才会有出息,晓得不?!”老娘圆眼一瞪,麻利地把一堆衣服丢了过来,“衣裳快穿好!给你做了几个葱油饼路上吃,再不走,到了林坎人家先生的课都要歇了!”
钱青石踩着星光,背着大包裹,无语凝噎地被赶出家门,灰溜溜地走在石板路上,走到和朋友约好碰头的地方,才发现两人老早就坐在那里等了。
“青石!这里!你可总算来了,我都等了快半小时了,阿妍来得还要早。”凌泽乡呼地站起身来,半是埋怨半是催促,“我们快点走吧!我怕去晚了,林坎那边不收人了。”
王妍细声细气地打了声招呼,虽然没催促,人已经背着包袱站起来了,等着马上要出发的样子。
凌泽乡是钱青石的高中同学,当年不用读书,他也是乐着闹腾了好一阵子,到头来只能到处打点零工,连自己的口都糊不了,还要靠老娘和妹子在街道办的小厂子里糊纸盒养活。这几年也是憋着气,想着要找一条明路,又重新翻起了当年自己丢弃的书本。
直到高考的消息出来,他才像是在迷雾中找到了自己的未来,他要读书,要读大学,要走出一条光明的路。再也不要浑浑噩噩,连个人样都混不出来!
王妍是钱青石和凌泽乡的初中同学,她一直都爱读书,但念完初中家里就不再让她念书,要她赚钱嫁人。她虽然人长得细巧,说话也细气,可骨子里却犟得像头牛,宁肯把工作赚来的钱大部分都交家里,也不肯嫁人。每天工作之余,最大爱好就是学习、看书、偷偷读名著。
高考,不仅仅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路途,大学更是她向往已久的圣地!她不怕苦,只苦于没有学习的路径,听说林坎的这个学习班,她连夜跑到工段长那里辞掉了工作。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见两个老同学都这么急切,钱青石也不好意思再懒懒散散,赶紧带着人去老爹为他约好的地方乘牛车。林坎大队十几里山路,沟沟坎坎又坡坡,光靠走,真是要走断腿了。
披星戴月,一路晃悠着,今朝起得太早,钱青石昏昏沉沉地又想睡了。车轱辘咯咯响着,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他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地听着凌泽乡低声和王妍在讨论着什么,突地车身一顿,停了下来,差点让他滚下车去。
“哎呦,这,这地头怎么都歇着人啊?”车把式一勒老牛的缰绳,惊诧地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