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营业的(41)
他沉着脸,对陆鸣宇的训斥置若罔闻,目光在张韵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又扫向一旁的墓碑,而后手倏地攥成拳,指甲陷入掌心。
陆鸣宇身为大名鼎鼎的陆氏集团总裁,钱、权、势无一不都坐在金字塔顶层,几近无往不利。
唯独对陆时银。
半晌,他从牙缝里骂出一句:“你就是废物。”
“我们生你养你18年,你现在这样,对不起你妈。”
陆时银听到这话,原本缭绕在眉间的阴鸷竟然散了几分,嘴角有点上扬的态势:“妈?我叫你们一声爸妈,你们把我当儿子了?”
他再次看向张韵旁边的墓碑,上面刻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和生平:
陆时宜,男,享年7岁。
原来他叫陆时宜啊,陆时银牙齿抵着嘴唇,想道。
“今天这个日子,有些话我当面说清楚。前18年不是白养你的,戏不好好演,星麦之声不参加。你身上可还流着我们的血,你就当还债,也不能这么废。”陆鸣宇严声说。
真想把这身血肉全还给你们。
陆时银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他忍着灭顶的恶心,咬咬牙,呈现满不在乎的状态,一字一句道,“就是因为流着你们血,我才要彻彻底底地废给你看。”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还有句祝福没送。”陆时银轻飘飘地开口,怀着报复的快感,“祝你们一家早日团圆。”
他最后望向张韵和陆时宜挨在一处的墓碑,几乎一秒也待不下去,转身要走,就听陆鸣宇突然出声。
“在你妈面前还这么不着调,不好好演戏,你那个搭档,金小铎,风评不好,换了。”
—
金小铎下午在回程的高铁上,他用大号转发了陆时银的微博:谢谢陆哥!保护视力,人人有责!至于对方怼营销号的那两条,已经被陈墨冉登录后删掉了。
但金小铎有从截图里看到。
高铁空调吹得人脖颈发凉,他低下头,指尖在那些文字上停留良久,珍惜地按了保存。而后他小心地打开了微信,点进那个森林冰火人火娃的头像,特别发自肺腑地说了句:谢谢你。还没人替我这么说过话呢。真的。
《不归》剧组订了商务座,始发站除了他和宋景暂时没上其他人,很安静。他呆在原地神游了一会儿,待列车要出发之时,慢吞吞从包里陶出折痕无数的剧本准备温习。
还没看上两页,突然,一只手往他桌上敲两下,金小铎抬头,对上林涧那张略显凌厉刻薄的脸。
“好巧啊,同一辆车。”林涧轻蔑地在他一旁坐下。
金小铎皱了皱眉,继续翻下一页剧本,没他。旁边宋景腾地一下坐直,时刻准备应战似的。
“好无聊啊,要不给你听个好东西解解乏吧。”林涧说着,从怀里掏出手机,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点了播放。
—换掉金小铎?
一道掺着电流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这是陆时银说的。金小铎翻剧本的手一顿。
—换掉。
对面的人两个字说的干脆。
林涧又笑了,志满意得,“熟悉吧,说这话的人这可是陆鸣宇。”
陆鸣宇继续道:《蔚蓝》随时可以换了他重新拍,期间所有的损失我来承担,换人在娱乐圈常有,徐总的儿子前几天说也想演《蔚蓝》,干脆做个人情,就让他去试试。
金小铎眼前的字糊了一瞬,他咬住嘴唇。
林涧很满意他这个反应,接着点下去,陆时银说:行啊。
只有两个字,然后录音停了。
空气停滞几秒。
“你算什么东西,要卖腐成名?拍戏走红?”林涧带笑的奚落声打破僵硬,他摆弄着手机,纯看笑话,同时解气似的狠狠道,“大梦一场!人家父子可还在商量着让你出局呢!”
金小铎的心从听到陆鸣宇说换掉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发凉,娱乐圈换人的确常有,他被弃若敝屣也不是第一次,可他暂时还没练就刀枪不入的内心,再次直观地听到这种言论,还是忍不住地难受甚至一瞬间的绝望。
曾经无数次被换掉的经历再次于眼前上演,仿佛又要经历一遭,灰溜溜地回家,伤心痛苦一遭,自我消化几天,再打起精神出门。
陆时银还说行啊。
此刻,他心里堵着但脑海却宕机一秒,突然福至心灵地反驳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林涧眉毛皱起,不耐烦,见了棺材还不落泪?
金小铎就是鬼使神差地觉得陆时银不可能这么说,但至于会不会被换掉,自己确实也拿不准,毕竟换掉他去做陆鸣宇的人情,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努力恢复之前的状态,心里没底,列车运行嗡嗡声里看剧本,“不需要跟你解释。”
“确实不可能。”此时,一直闷不作声快速在手机找联系人的宋景突然出声,“就你会买狗仔消息?连人家墓地旁边都放监听器,可真缺德啊。不过对你这种缺德人就得用缺德的手段是不,我这儿也有一段录音呢,咱们听听看。”
随即他点了播放。
行啊。
陆时银说,接着下半句是——那不如把我也换了。
监听器里声音轻微模糊,但金小铎能感受到后面这些话,像是踩到了对方的情绪爆发点,嗓音又冷又匿着戾气,“看来操纵别人的人生是你的爱好,不过烦请你先好好做个调查再操纵。一切损失由你负责?太自信了,以为什么责任都负得起?你一把年纪,积点德吧。”
“《蔚蓝》换掉谁都可以,唯独换掉金小铎不行。没有他,电影拍不了。”
说完这句陆时银又停了两秒,再开口时,像深吸气后怀着的某种决绝和自暴自弃,“你要动金小铎可以,那我也只能退圈了,让你和你亡妻的梦想彻底破灭。”
紧接着,啪一声巴掌响起,录音戛然而止。
“大哥,听见没?”眼瞅林涧噤声,宋景晃晃手机,“陆总和陆时银之间什么恩怨那是人家隐私,但陆时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儿子退圈的。你别瞎造谣,也干脆放心,我们金小铎大红大紫那百分之一万,早晚的事儿,懂?”
此时列车停靠,林涧助小声提醒到站了,林涧站起身,愤愤地踹了一脚高铁座椅,对着金小铎咬牙切齿道,“不急,你等着。”
金小铎怔在座位上,手有点不受控制得抖,为陆时银那番话。
其实如果真如陆鸣宇所说换掉了,那也不过就是自己闷家里三天不出门,然后尽力吞掉情绪让一切重头开始。
这种事儿的确常有,不止在他身上,也发生在其他没有资本庇护的小透明身上。
金小铎想起自己以前拍戏认识的一位朋友,三十出头,和他一样一直演着不入流的小角色,两人常常互相打气。他以为他们可能这么一直坚持下去,然后等到真正的曙光。
可是没有。
某天早上一通电话,对方突然说,上个月约好选他做男二的那个剧组临时反悔了。金小铎刚想安慰,对方却很疲惫地喘了口气,像下定决心,接着道,他老家的母亲身体病倒,自己年纪也不小,准备回家找个工作结婚生子,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再也不涉及演艺圈。
他很早之前,就把这次进组当成最后一抹希望。
挂断电话时对方一直祝他熬出头,而他自己,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梦想就此掩埋。
但这些在纸醉金迷、资本为王的娱乐圈里时有上演,根本无人在意,无人在意某次司空见惯的不公平的拒绝,是不是压死小演员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今天,更是无比意外、第一次有人站在了对立面,坚定地说,唯独换掉金小铎,不行。
连金小铎自己都快忘记了,上次这样被坚定是什么时候。
“我跟你说,这纯属巧了,那贱人放录音的时候我就突然想到我朋友圈刚刷到一狗仔发过一个陆时银今日爆料,我直接眼疾手快买断了,气不死丫的。”
“估计安装微型窃听器的狗仔没几个,他们不敢直接发微博,肯定怕陆鸣宇告,只能偷偷卖给某些想要买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