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7)
“有些稿子不用亲历亲为,交给实习生也可以。”
唐珵没想到他能说这话,好笑地看着他。
梁文华被看得有些窘迫,急忙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让实习生锻炼锻炼。”
唐珵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习惯自己写了,而且实习生是个小姑娘,总熬夜不好。”
“听说你手下的这个小姑娘也是复旦的高材生?”
唐珵抬头,“我们有校训对外不宣称自己是高材生,但她的确非常优秀。”
“你说话一直这么周全吗?”梁文华看着眼前的人,城市专题和深度报道几年里没有打过交道,但付陈规手把手带的人整个报社都有耳闻。
一开始耳闻的是他优于旁人的外貌,报社的小姑娘三天两头往记者部跑。
后来就是他还在实习期间写的报道,小小年纪,文字却是难得的客观,字里行间又带着一点犀利,每一个字都落地有声,名字的背后都是血肉之躯,后来刘思方在大会上特意表扬了唐珵,长新报第一笔杆子的名声在报社传开。
那时候虽然没有谋面,但仍旧被他的美名吸引。
到后来,他所见的唐珵写的报道仍旧客观,但那一点犀利全无,处处周到,处处无用。
之后听闻他常常在官场里周旋,和富人共事,他为名为利,早就不算一个优秀的调查记者了。
传闻虚实不知道,但他看见的唐珵和听说的也是有些出入的,譬如头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位唐记者有着谈钱都不俗的气质。
可能还是沾了长相的光。
他这问题不好回答,唐珵先愣了两秒,对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还没等唐珵说话门就被打开,探进来一个脑袋。
不等他应声就推门的人,除了林清语没别人。
“老大…”林清语看到里面有人声音顿住,“你…你们在忙吗?”
梁文华笑道,“已经忙完了,你们聊。”
唐珵抬头,沉声道,“清语,这是城市专题部的梁主编。”
林清语立马恭敬地打了招呼,“梁主编好,我是实习记者林清语。”
“嗯。”梁文华转头,“唐记者,我和你谈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好。”
等梁文华走后,林清语坐到他跟前,好奇道,“老大,我们和城市专题部走的不近吧?”
“他现在已经是深度调查小组的负责人了。”
林清语皱了皱眉头,“那你呢?”
“我应该是被上面的人迁怒了。”唐珵的语气没掺杂什么情绪,“时间还长,不急。”
“他们是因为付老师辞职的事迁怒你?”
唐珵手里的笔停了停,不是为了辞职的事而是为了别的,凡能触及利益的地方才会有反常的举动。
“你不用操心。”唐珵问道,“找我有事吗?”
林清语笑道,“我想下午请个假。”
“不准。”
“别呀,真是正事。”林清语坐到唐珵对面,“付记者帮我和你说的那位宋老师搭上线了,说今天下午他有公开课让我去听,然后结束以后单独找他。”
唐珵愣了愣,略有些疲惫的神色有了几分颜色,样子看起来有些呆楞,“怎么搭上的?”
“付记者这人你知道,让他去求人搭线这辈子也不可能,是学校教职工大会结束以后,那位宋老师主动找付记者打了个招呼。”
“付记者一瞅这机会不来了吗,赶紧跟宋老师提了这事,没想到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老大?”
唐珵回了回神,面上的平淡也掩不住心内的汹涌,细琢磨下竟然生了两分情怯,“还说什么了?”
“啊?”
唐珵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就是想从他们口里多知道一点宋瑜的事。
“没说什么了,付记者也不是能和人寒暄起来的性格。”
唐珵低头看了眼时间,说道,“刚好,我和你一起去,我去看看付老师。”
“好。”
林清语带着他驱车到了人大,一路上他没怎么说话,就算是林清语这么神经大条的人也看得出唐珵有心事,她劝慰道,“老大,他一定也想见你。”
唐珵闻言侧头看她,像是满腹的不光明心思被人抓了个正着。
林清语看他神情这么紧张,笑了笑,“付记者只是嘴硬而已。”
原来说的是付老师...
“嗯。”
他们特意早来了半个小时,一节小型公开课,人多位置少。
林清语以为唐珵把她送到门口就走,但一路跟着她进了教室,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不少人顺着唐珵的方向看了过去,他戴着口罩遮着大半张脸,可打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不是个学生。
气质这东西,后天再浑然天成也挡不住岁月带走的青稚,三十多岁人的优雅也是二十多岁的学生刻意学不成的。
落座以后,他才看着林清语缓声道,“毕业太久了,我来蹭节课。”
她坐到他身边,没再出口问,曾经也幻想过和唐珵坐在一起上课。
她是仰慕唐珵而千里北上到了长新,第一次见唐珵是在学院官网的宣传视频里,惊艳于眼前人姿色姣好,美人如玉。
然后看到俊秀的少年穿着学士服腰杆挺得笔直,神情庄重,“我的毕生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调查记者,永远走在黑暗边缘,为光明指路。生命不止,理想不息。”
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又太有力量。
而后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唐珵年少的理想走,追着他一直往前,可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已经深陷泥泞,理想成了空话。
和她同期的实习生、报社里的前辈就连他的恩师付陈规都说唐珵这人没有温度更没有气节,跟着他当不了好记者。
可是他说生命不止理想不息的时候,语气分明坚定,眼神分明炙热,仿佛真的能把阴沟里的黑暗烧出来一个口子。
绝不该是眼前这个模样。
也绝不该是旁人形容出来向世俗谄媚的唐记者。
唐珵侧头看着窗外,林清语也心思飘远,二人入眼的都不是风景。
忽然,教室里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林清语看见唐珵转过了头,望向远处,就那一眼,眼前的人就好似失了从容,多大的场合都能应对自如的人,慢慢把得体瓦解,看起来甚至有点狼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才知道。
唐珵不是为付陈规来的。
是为了这位宋老师。
第7章 嗯,是我前男友。
少时学诗的时候,曾经读过《白石郎曲》,里面写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形容男子美貌的诗千千万,这首却最夸张。
管他什么天人之姿,怎么敢说世无其二的。
林清语看着讲堂上的人,就好似活的白石郎入眼,才懂什么叫“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各位同学好,我是今天公开课的授课老师宋瑜。”
“老师好!”
唐珵不敢转睛,仗着自己在人群里,看着宋瑜目光灼热放肆。
他和宋瑜分开了几个年头他没数过,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已经失去了年少时候的悸动。
一开始分开的那几个年头还觉得夜夜难熬,消磨人活着的意志。
而后开始平静,有一瞬间也有种错觉,好像余生没有宋瑜也能过得下去。
而经年消散的情意,就凭着这一眼开始难以安分,冲击得唐珵招架不住,似乎有了不挑破不罢休的势头。
“老大...”林清语看着他,悄声道,“你和这位宋老师感觉关系匪浅啊...”
唐珵没有应声,安静地看着讲堂上的人,听他张口间便是整个英语发展史,列出一副俯观经纬的时间轴,他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绵软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