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王(5)
林清语点了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老大,你不能直接帮我联系那个老师吗?”
“我...”唐珵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直接联系太唐突了。”
林清语思虑了一会儿,道,“我一个论文翻译要特意找一个大学老师吗?”
唐珵看了她一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今年是要准备考研的,刚好可以找老师辅导你。”
“我...”林清语看着他半响才开口。
唐珵撑着下巴,朝她点点头,“你说。”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老大,是考研的事…”
“考研怎么了?”
“我不想考研。”她憋了半天才说,应该是想了很久。
“为什么?”
“我就想留在报社,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学校了,我跟你的几个月比在学校上四年学都管用。”
唐珵愣了愣,这话他当年也说过,那时候谁劝他他都不听。
“你…”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张口劝她,想说什么又感觉没什么立场。“这事你可以找张老师和付老师聊聊,他们能给你成熟的建议。”
“老大。”林清语埋怨地看着他,“你和我就别打官腔了,我就要你的建议。”
“考研这种事要权衡得失,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呢?”
她撇了撇嘴,“高学历,高学识,精进的专业能力,这些话张老师都和我说过了。”
唐珵摇了摇头,“不见得,除了学历,其他的能力在报社锻炼比在学校强。”
“对呀,我也是这么反驳张老师的。”
“有人和我说过...”他顿了顿,“读研最大的一个好处是任何工作经验都带不来的,那就是...学者的包容心。”
林清语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形而上的言论没有兴趣。
“你这是学历偏见,张老师说了有时候高级知识分子甚至不如普通人有悲悯心。”
唐珵没有着急反驳她,浅声道,“北大从2006年就已经成立了猫协,这些年将校园内的流浪猫一个一个登记在册,建立档案,给它们的是人类享有的尊重。”
“而到了今年,有些院校处理流浪动物的方式仍旧是药杀,更甚者棒杀。”
“流浪动物对于社会的危害是有目共睹的,病菌传播,环境污染,噪音污染,说不定会攻击人类,管理流浪猫的成本非常高,所以大多数团体采用一劳永逸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林清语,“我不是学历偏见,但北大对于生物的包容心和愿意给它们消耗的财力物力,不是每个普通人都能做到的。包容心嘴上说着容易,人性让我们产生怜悯,但付诸行动就夹杂太多私念了。”
唐珵思绪飘了飘,继续说道,“咱们这个行业空有一腔热血和悲悯是没用的,容易极端,容易偏见,容易向强者屈服,向弱者低头。有时候悲悯心反而让人失去客观的态度。让你继续读书就是让你知道,世界参差不齐,学者们不讲究非黑即白的准则。”
“在报社跟着你学不到吗?”
他摇了摇头,“跟着我永远学不会。”
包容这个概念一不小心就会和冷漠混淆,所以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有些行为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冷血。
他一直觉得付陈规在揭黑的道路上,有时候太想把人一棒子打死,眼里容不得沙子,那是法官该做的,不是一个记者该做的。
唐珵一直在想,从大学的时候老师就教他要为弱者发声,难道强者恒强吗?
记者服务的是社会,本应不论强弱。
很少有人同意他的价值观,说他的言论是向上流人士献媚,承他们吉言,这些年他的确越走越偏。
但这个想法,从来没有动摇过。
第5章 怀瑾握瑜的瑜。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吧。”
“珵哥,待会儿编前会咱们组谁去啊?”
长新报每周惯例开两个编前会,一个是本地新闻的定版,一个是深度报道内容的核定。
一直以来深度报道都有自己的核心团队,直接对总编负责,付陈规作为深度报道板块的主编是整个组的核心。
现下付陈规辞职了,有了新的人事任命以后,深度报道无论放在谁的手下必然要经过一轮大清洗。
唐珵也不是很在意,这两年深度报道专组的内容质量持续走低,资深调查记者辞职,留下来的除了坐班打卡的老油条就是刚毕业的学生,成不了什么气候。
前几年都是靠付陈规强撑着,外面听着长新报的名头还会忌惮,付陈规一走长新报就彻底成为为国家歌功颂德的产物了。
其实这两年即便付陈规在长新报的时候,长新报也不如前些年了,受众过于局限,付陈规一直以揭黑为职业精神,但他只管揭露社会伤疤没有解决之道,时间一长难免被人臆测。
况且关注社会新闻的多以北方地区为主,对于经商做生意的南方人,尤其是广东人,报社一直没有针对性的板块,互联网环节薄弱,连时代的红利都吃不上。
这是大多数皇城根下媒体的通病。
当然长新报的兴盛衰败轮不着他操心,上层有上层的规划,连付陈规都管不了,他就更不会为这些事较劲了。
“我待会儿问问冯主任的安排。”
刘思方亲自通知他参加编前会,但冯瑞青是记者部的部门主任,直接越过他不妥。
唐珵给冯瑞青打了个电话,“冯主任,我是唐珵。”
“小唐,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冯主任,下午要开编前会,付老师辞职以后深度报道这边没有负责人,想请您安排一下。”
冯瑞青那边笑了笑,“你是老付的得意门生,那边的事你也是最了解的,今天下午你准备一下参加编前会。”
“好的,我知道了主任。”
“小唐。”
唐珵听到他还有话说,应了一声,“有事您吩咐。”
“这批年轻记者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有分寸。”
唐珵顿了顿,客气道,“是冯主任领导的好。”
对面的人笑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
有分寸这三个词用来形容一个记者可算不上好话,潜台词就是唐珵这人好操控,够圆滑,不会惹事。
“呵。”林清语冷哼了一声,“这批老头子里我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个姓冯的,笑面虎。”
唐珵轻笑了一声,“他和你爸可是老朋友,以后你升职加薪要仰仗他的。”
小爱同学在报社受欢迎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她性格好,是她背景硬。
唐珵不爱打听这些事,只知道林清语的爸爸是当官的,这两年刚从上海调到北京。
按道理说,从政这事一般都要影响两三代,以林清语的能力考个公务员吃公家饭应该不是问题。
但她自己不愿意。
这是她永远优于唐珵的地方,记者是林清语的不二选择,却是唐珵的谋生之道。
“求你了,别和我提升职加薪的事。”
唐珵看了一眼时间,“我去找一趟刘总编,你今天刚回来调整调整状态。”
“好的,老大。”
唐珵准备出门的动作停了停,看了她一眼,“找老师辅导的事你也尽快…”
她赶紧叫住他,“老大,你还没告诉我那个老师叫什么。”
唐珵顿住脚步,声音有些轻,“宋瑜...”
“怀瑾握瑜的瑜。”
到了刘思方办公室门口,门微开着,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止住脚步,在门口等着。
能越级见刘思方在报社他算是独一份,可唐珵没觉得有殊荣,他不爱和刘思方打交道。
这人捉摸不透。
你待他殷勤一些,他说青年才俊应该挺直腰板。
你在他面前少言寡语,他说做人做事要嘴勤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