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躲我(3)
忽而手机震动起来,上头是一个陌生号码,方海粟戴上蓝牙,一手转动方向盘。
“粟粟,真对不住,撞了你的车,街道上不好办事儿,你开哪儿我跟哪儿吧,我赔。”
方海粟停顿了一下:“不用了,反正也不严重。”
江遇之:“你没看你怎么知道不严重?”
“……”方海粟默了两秒,“我的车我知道。”
江遇之神奇般地脱口而出:“子非车,安知车之祸?”
方海粟捏紧了方向盘,看了一眼车前镜,江遇之的车就跟在他后面:“子非我。”
“诶,别绕古文了,不让我赔让我请你吃顿饭总可以的吧,就当道歉了。”
“不用。”
“就吃一顿。”
“不用。”
“吃一顿也不行?”
“不用。”
“你用不用微信的?”
“不用……用。”
“那你上微信把我加上,我发申请过去了。”
“……”
后面的车终于转了方向,方海粟无奈地叹了声气,抬手抓紧左胸口的衣服,然后拍了拍,好像这样那里就安分不少似的。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抬眼时眼中已经没有波澜。
江遇之回家时又发了一个申请过去,洗完澡出来看还没有动静,干脆拨了电话,第一回 没人接。他去泡了杯牛奶,窝在床上看了部电影,结束时电脑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十一点整。
“喂。”手机震了很久,方海粟从浴室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接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
话筒里传来稍显低沉的声音,方海粟擦头发的手一顿,看了眼手机屏幕,一串数字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他坐在沙发上:“有事?”
江遇之喝下最后一口奶:“说好的加我微信呢?”
方海粟一时无语,默了一阵才道:“一直没时间上微信。”
这话在江遇之听来三百六十度都像是借口,不过他还是顺着人的意思接话道:“工作这么忙呀?”
方海粟回想起随身翻译的一天:“嗯,忙。”
“那现在有时间加我微信了?”
方海粟听着那边的水声,垂眼看茶几上的口译笔记,如实道:“我其实不怎么玩儿微信。”
江遇之放好玻璃杯,走出厨房:“哦,那你这是要拒绝我吗?”
这话还真是段位高。
“只是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方海粟道,“那睡觉了。”
“诶!”话还没出口,江遇之就被挂电话了,这一声叫唤在卧室显得很是尴尬。他叹了声气点进微信等着,钻进了空调被。
以前的暧昧期和恋爱期,江遇之一直觉得方海粟的眼睛会说话,他最喜欢的就是那双眼睛,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时而坚定,时而诱惑。但重逢后,会千言万语的眼睛只剩一层雾蒙蒙的灰色,带着疏离,一下子就戳了江遇之的心,导致他一直频繁地梦到回不去的眼。
方海粟拿了桌上两本书,问旁边正在斗地主的人:“遇之,你今天又不去上课?”
江遇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秋老虎猖狂的日子里,今天着实还算凉快。他站起身,对方海粟道:“今天去,他们俩呢?”
方海粟:“他们上节体育课,这节直接去教室。诶我说,斗地主有那么好玩儿么?瞧你整天不把豆子输光不罢休的样子。”
他说罢看了一眼江遇之的手机屏幕,正好破产,不由笑了起来:“噗。”
江遇之懊恼,把手机塞进方海粟书包。怨恨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解恨,将他脑袋揉了两下:“乌鸦嘴啊你。”
方海粟还是在笑,嘴上说着对不住,眼中实则一丝悔恨也无。
江遇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其实也不是很好玩儿,打发时间的,我对游戏兴趣不深,过两天可能就卸载了。”
方海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那你对什么兴趣深啊?”
嗯?印象中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啊,睡梦中的江遇之眉头皱了起来。
方海粟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遍:“那你对什么兴趣深啊?”
江遇之好像魔怔了,顿在原地。刹那间,走廊、宿舍、操场、林荫道、教学楼全都飞速消失,眼前只有一个追问的方海粟。
“对什么?”
“对你的眼睛。”
方海粟笑了一下,也消失在原地。
闹铃突然大响,江遇之在床上坐了起来,醒了一会儿瞌睡,回想起这怪异的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习惯性地摸起手机,停留在昨晚上忘关的微信页面,不同的是最上面多了一个“方”字头像的聊天框。
想也没想,江遇之便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早安,梦见你了。”
方海粟瞥了一眼手机去卫生间刷牙,放空自己定定地看着镜子,这样子有一种无法理解的舒适感。他手一停,满口泡沫,吐掉又继续刷,脚却不由自主往床边走,最终犹豫几秒,一手拿过手机,停在有江遇之问早的页面。没回复,看了几秒后把手机也拿进了卫生间,放在洗手台上,望着的定点便成了手机。
他突然想起一句很文艺的话:“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然而一泼清水扑脸,洗掉了这突如其来的文艺。
04重逢四
江遇之进办公室,例行刷朋友圈喝鸡汤,每条一眼,不能再多。
诶?他停住页面,轻轻往上滑了两下,那个白纸黑字的头像发动态了。只一张洗手池的配图,被灯光一衬,白得发亮。既没有“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要加油哦”这种自我鼓励,也没有“今天请对我这个温油漂酿的小公举好一点”顺便带个俏皮的自拍,可谓他鸡汤圈中的一股清流。
江遇之点了个赞,又点开大图看,最后评论道:“这水目测有六厘米深。”
接着他就直接点进了方海粟的朋友圈,里头真没什么动静。上一条还是在去年十二月分享的一篇有关英语翻译技巧的文章,再往前,好像都差不多。
十点左右,乐水市灯火通明。
方海粟站在酒店门口,一身黑色西装,十足的贵公子模样。他笑着与旁边的外国男人说了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这里离他住的小区不远,他看了看时间,去路边还营业的小商店买了两桶方便面,一包火腿,几袋饼干。忙了一天,现在口干舌燥肚子饿。
身后响起车喇叭的声音,方海粟便往里移了点,喇叭声却如影随形地响在耳边。他侧头看,对方降下车窗,眉眼鼻唇依次出场,那种缓缓落幕的感觉太动人了。江遇之正要笑,方海粟就移开了眼,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没笑到底的人又按了下喇叭:“好巧,出来买个灯泡都能遇着你。”
方海粟看了他一眼,比起自己一身正经的西装,江遇之上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
“你刚下班?”
其实一人一车停在这儿有点儿傻。
方海粟:“嗯。”好像没什么可以说的。
江遇之抬下巴示意他手里的塑料袋:“没吃晚饭?”
方海粟随他视线看自己手上的袋子:“吃了,又饿了。”
江遇之像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哦”了一声又问道:“没开车?要我送你吗?”
方海粟沉默了一会儿,垂眼看车门。
“哥哥你好,我们能问个路吗?”
方海粟看过去,三个像是初中生的女孩儿站在身边,遇着陌生人没有一丝胆怯的样子。他笑了笑:“你们去哪儿?”
其中一个女生转过脸做了个激动的表情,立马又恢复原样。江遇之瞥了一眼没说话。
方海粟耐心指完路,又道:“以后要早点回家。”
“哥哥其实我们本来要回家的,就是迷路了才找到现在。谢谢哥哥,哥哥一生平安!”问到所谓的路,她们就离开了。起先几步还矜持,再走几步有笑声传来,是专属初中生的活泼。
方海粟收回视线,正好与江遇之的撞上。想起刚才,准备拒绝。江遇之就眨了眨眼,甜腻腻地说道:“哥哥你好,我送你回家?”
“……”方海粟先是一愣,心后知后觉地跳快了一些,“不用了,我走回去就行。”他说罢就抬脚走。
“方海粟!”打开车门,江遇之几乎是跳下车拉住了人。
由于隔着衣服,手腕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热度。方海粟抽回手,转身退了一步,笑道:“还有问题?”
不知为何,江遇之总觉得那个笑很不和善。他刚才一冲动拉住了人家,压根就没想要做什么,忽而一句话自动冒了出来。他直视方海粟:“你干嘛躲我?”
方海粟奇怪道:“我回家成了躲你?”
不是这么个换算法,江遇之可不会跟着他思维走:“你自己没发现吗?”
方海粟捏紧了塑料袋。
江遇之没来由地觉得胸口发堵:“对我妹,对外国人,对女中学生都客客气气,为什么对我就这么不待见?是我长得丑?”
方海粟看着他,路灯下的面容有些模糊:“你到底什么意思?”手机号、微信号都莫名奇妙地弄到手,还赶着送我回家,什么意思?
江遇之心道我还想问你呢,他抢了方海粟的塑料袋,冷硬道:“送你回家!”省得你被女中学生惦记。
方海粟看着江遇之把他的夜宵和明天的早餐丢进车,坐上驾驶座,弯腰好像是在捡什么东西。想也没想,忽视饿得发痛的肚子,快速走了。
江遇之抬头:“快上来,坐我旁边,热的话给你开……”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了,路灯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看了一眼被专门丢在后座上的零食,委屈地噘了噘嘴,什么人嘛这是,免费的司机都不要。
方海粟是被一阵香气弄醒的,他眯眼看窗帘,已经习惯了早上起来没睡在卧室的情况。他关了空调,穿上拖鞋往外走,鼻间是越来越浓的香味,还听到了厨房锅炉喷气的声音,满满的烟火气舒服得让他打消了进贼的想法。
“起来了啊?”
“妈?”
穿着旗袍的妇人在阳台浇花,头发温婉地盘在脑后,眉眼有着与方海粟一样的温柔。
方妈擦干净最后一片叶子上的泥土,放下洒水壶,转过身来,眼尾带着笑纹:“太阳都晒屁股了,粟粟。”
方海粟很开心,他走过去抱了方妈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方妈把他后脑勺翘起的一根呆毛压平,又摸了两下:“坐飞机过来的,刚到不久,正好给你煮个粥。”
方海粟笑:“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啊。”
方妈拉着他坐沙发上:“好不容易周六,想我宝贝多睡一会儿,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客房空调你给我开的呀?”
方母点头,看着儿子的黑眼圈,语气不由又放柔了几分:“饿了没,快去刷牙洗脸,我给你盛粥。”
方母早上进门的时候,方海粟卧室的空调开着,人却睡在了客房。她进去瞧了一眼,客房温度偏高,儿子眉头都是锁着的。给他调好温度后就去煮粥,厨房干净整洁,像是没人用过。
方海粟站在厨房门口,方母正在给他炒开胃菜,她回头看了一眼:“上回去相亲,那姑娘如何?”
方海粟有点站不住脚,低声道:“她还只十七岁,小了点吧。”
方母惊讶:“这么小啊,毕业了么?你姨妈说的时候我没仔细过问年龄,只知道性格长相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