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躲我(24)
“我妈要辞职过来,我爸又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虽然最后她没来,但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我爸跟我说了,我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报平安。你听到的那次,是她看到了乐水的新闻,就是那段时间的大学生失联事件,她哭着要我毕业立马回去,我没肯,赌气说要出国再也不回来,说完之后心里有莫名的快感。以前别人都跟我妈说她有个听话的好儿子,任一方面都无需操心,但其实,我也是挺有反骨的,是不是。”方海粟自嘲一声,再次舔了舔唇,“然后你跟我分手了,我这下是真的不想留了。”
“我……”江遇之张嘴欲言。
方海粟看他一眼,阻止他出声:“我妈看我真的出国了,两三年都只打过几个电话不肯回去,才是真的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好,才决心一定要治好这份焦虑。我爸告诉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主观能动的话,最后一定事半功倍。每次在异国他乡听到她好转的消息,我都恨不能回去拥抱她一下,她分明就应该那么好。”
江遇之看见他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容,也笑起来:“阿姨一定好了很多,不然你也不会回来。”
听到他的话,方海粟嘴角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却仍然温和:“嗯,所以我回来了。”
江遇之犹豫一阵,咬了咬舌尖,本想让痛感压住乱跳的心绪,却没什么作用。左胸口的欣喜快要挤爆了,耳边仿佛有虚空的声音,跳着相同的拍子,奏出一首让人血脉都流淌着快乐的舞曲。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道:“你回的是乐水,是因为我吗?”
方海粟看他,江遇之紧张得手心热了起来,清醒理智的声音响在耳侧:“乐水经济繁荣,国际合作多,翻译不少,出来挣个笔译口译费的学生比比皆是,但缺完整群体。所以大四的时候一个朋友找我入股做翻译,我答应了,借了我爸的钱入股。后来公司做大,朋友想连锁,去了别处,这家公司便丢给了我管理,我回国就直接来了这里。”
越听下去,江遇之脸色越不佳,方才涌动在血脉里的快乐几乎都流走了。
方海粟看他收回了跃动的视线,嘴角勾了一个很浅的笑,又整理好表情,说道:“你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颇有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感觉。
江遇之抬头,把他的话在脑子里反复了三遍,惊喜地连连点头:“够了够了,生活不只爱情,所以我只占据属于我的那部分就行!”
他的脸上眼中全是满足,方海粟看着泛起一丝心疼:“你真的成熟了很多。”
江遇之被他夸得咬着唇羞涩直笑。
“对不起。”
“对不起。”
良久,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两人讶了片刻,相视而笑。
过去各自有一本难念的经,多年之后说起再无大浪便是足够幸运。
这声“对不起”,仅仅只是对缺少陪伴的那几年的一个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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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情意五
两人很默契,一声“对不起”之后,讲述故事时的消极氛围自然散去,不留痕迹。
江遇之抿了抿嘴,想要矜持一些,可嘴角却总流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方海粟瞥了他一眼,默默移开视线,瞬间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
“你真好看。”江遇之看着默不作声的方海粟,突然说道。
莫名其妙!招来方海粟一瞪。
江遇之仍然作死:“瞪我也好看。”
“你有毒吧。”方海粟被他说得脸颊生烫,抽脚踹了他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白皙的脚在眼前晃过,江遇之心里狠狠一荡,伸手握住他的脚踝,目光也落在上头。
方海粟愣了片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试图抽出,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没有办法,于是无语道:“发什么神经?”
江遇之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挣扎几次无果便放弃之后,把脚链在他眼前晃了晃:“戴着嘛。”
脚踝处他掌心的热度好似攀着小腿而长的藤蔓,缠人得紧。方海粟又动了动:“你给我,我自己戴。”
“这个不麻烦您。”江遇之挪了挪位置,把他的脚直接放在自己腿上,一边用手臂毫不做作地压着以防他撤走,一边解脚链。
脚链一直被江遇之捏在手中,沾了人的温度,套上脚踝的时候也温温热热,暖意仿佛能窜到心里。江遇之的手也不安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脚踝周围动来动去,痒痒的触觉扫在肌肤之上,比暖意更猖狂,图谋不轨,游走全身。
方海粟看着他的动作出神,江遇之低头间偷偷瞄了他一眼,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虔诚地吻了一下红绳上的铜钱,然后迅速退开。
嘴唇其实贴到了周边的肌肤,方海粟被那点柔软激得脑子一惊,立马收回脚站了起来,险些腿软。
江遇之在他的逼视下,做贼心虚地笑着大步去了卫生间,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拿了出来,边走向门口边道:“我回去了,你的衣服洗完再给你。”
说罢也不等方海粟回应,直接换鞋开门走人。
门一关上,门内的人看了看自己多了一根红绳的脚踝,竟觉得方才点到即止的触感还附着在上面,而那个虔诚亲吻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人面红耳赤。
门外的人也没有好多少,江遇之走进电梯,扯了扯领口,呼吸顺畅不少。
他回想起刚过去的十几个小时,眼睛朝上看,简单算了算:喝了酒约了会、睡了一张床、解了误会表了白、送了脚链、勉强算亲了口脚踝,最重要的是,粟粟四舍五入地说了喜欢吧!这波简直要赚翻了。
诶,害羞做什么呢,下次要厚点儿脸皮才行。江遇之想。
他打车回家,一进门,刚抬头就对上了三双眼睛,跟那天被审问的情形一模一样。
江母微笑着看他:“昨晚睡在哪儿的?睡得好吗?和谁睡的呀?”
江遇之对着她露出一个假笑:“干嘛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他换鞋直接去卫生间,准备把衣服洗掉。
江母这才注意到他没穿自己的衣服:“你身上是海粟的衣服?”
江清风吹了个口哨。
江遇之顿住,转身看她们,笑道:“是啊,好看吗?”他拉了拉衣服下摆,“就是小了点儿。”
江清风挤了个眼色,调侃道:“十月的第一天恋爱运不错啊。”
“这话我爱听。”江遇之点点头,洗衣服去了。
第二天,天气凉了些,江遇之九点多去了方海粟的小区。他上身穿了假两件连帽卫衣,宽松的黑服红袖显得十分随意,长腿裹在牛仔裤中,露出脚踝,看起来年龄往下降了好几岁。
方海粟戴着耳机听新闻,感受到手机振动便暂停手中事接电话。
“粟粟,早上好。”江遇之在小花园寻了个位置站着,抬头看着五楼的窗户。
“早上好。”方海粟也打了个招呼。
“在家吧?”
“啊,在。”
江遇之说明来意:“看电影,去吗?”
方海粟看了眼被他搁置一旁的mp3,问道:“什么电影?”
“前天上映的,在最近的电影里口碑最好,讲选择的。”江遇之回答道,“你不去我扰民了啊。”
方海粟笑:“扰民?你怎么像西方万圣节讨糖的小孩儿?”
自己的威胁显然没被他放在心上,江遇之也不急:“你到窗边来。”
方海粟意外他这口吻,仿佛人就在下面似的。他走到窗边真看见江遇之高大的身影,一时之间很是佩服,目光定定锁住抬头跟自己打电话的人,笑着问:“你这是笃定我会去?”
江遇之把背在身后的左手举给他看,手中有一个老式喇叭。
方海粟刚看清就听得他道:“你不下来我就开喇叭喊‘请注意,C栋501的方海粟,方海粟同学,你江爸爸拿了一瓶旺仔牛奶要给你’,喊到你下来为止。”
方海粟忍俊不禁:“老父亲你是去哪儿弄的这么个喇叭?土死了。还有,你这样是会被群殴的。”
江遇之笑出声:“逛商场看着好玩儿买的呗,你快下来,十点二十的电影。”
“看样子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我得牺牲一下自己了。”
方海粟挂了电话,换掉衣服下楼。
一楼转个弯,走出楼层,走过一排半人高的树,来到江遇之身前近看,方海粟眼前一亮。他很喜欢对方的这身,简单随意,却穿出了几分嘻哈风格的酷感,少年气十足。只是,手上那个喇叭真的很煞风景。
“看着我干嘛,走不走了?”方海粟用下巴指了指小区门口。
两人到了车上,江遇之搁下喇叭,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旺仔牛奶给方海粟。
方海粟惊讶:“还真有啊。”
江遇之得意轻哼一声:“小意思。”
方海粟插进吸管,摇头失笑。
影院在六楼,进去时,里头或站或坐,已经有了不少人。
江遇之取完票刚好听到检票通知,占了排前的先机,两人很快进了播放厅,找好位置坐下。观众陆陆续续进场,远处偶尔有小孩儿的说话声。
隐约看见有人抱着爆米花进来,江遇之转头示意方海粟:“你要吗?”
“不用。”方海粟摇头。
“好吧。”江遇之突然想起什么,“省了你把那黏糊糊的糖精擦我手上。”
方海粟显然也记得,不屑道:“你吃蛋糕不也总往我脸上抹。”
“诶,你这小白眼怎么翻得这么傲娇?”江遇之低声逼问,“说,你刚才是不是背着老父亲偷吃了可爱多?”
“老父亲少说点儿吧。”
十分钟过后,电影开始,整个播放厅只前方的大屏幕透着光亮,给人安全隐秘之感。
方海粟喜欢看电影,不挑类型,而且放映的这部前奏便很吸引人,所以他看得颇为专心。
江遇之余光瞥见,摸过去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
方海粟低头看了眼,嘴角弯了一个弧度,张开手与江遇之两掌相抵,继而插入指缝,十指紧扣。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视线落在大屏幕。
江遇之心里像有一根火柴,一擦,跳跃起小而明亮的火焰。
黑暗之中,五感灵敏,两人都觉得手心真的很热,却都不肯放开。
电影放了九十分钟,他们就牵了九十分钟。
白字在黑屏上滚动,片尾曲响在耳边,头顶灯光骤亮,江遇之在心里惋惜地叹了声气。方海粟看见了,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挠了挠他的手心,松开他站起来,对上他可怜巴巴的视线,忍不住笑了起来:“去吃饭了。”
江遇之便收敛情绪,也随着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老江?”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遇之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高宁站起来:“我还想问你呢。”
他说罢便看见了江遇之身边的方海粟,与此同时,江遇之也在打量他旁边穿着黑夹克的人,好像是那个未成年主唱。
应该是江遇之的朋友,方海粟微笑颔首:“你好。”
“你好。”高宁被他的微笑小晃了一下。
方海粟对江遇之道:“别挡路,我们先出去。”
江遇之朝高宁抬了抬下巴,高宁喊上白子谦,四人一同出去了。由于是中午,他们想着干脆一起吃饭,就在附近找了处餐厅。
点完菜之后,江遇之问:“怎么之前检票没看到你们?”
高宁倒了杯水给白子谦:“我们踩着点来的,最后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