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298)
“谢谢妈妈。”
小樱桃探身冲学堂门口那群孩子招了招手,小孩子也冲她招了招手,几个大男孩子却是板着脸一脸不屑。
等黄包车载着母子二人离开之后,那大男孩子很威严地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向众人斩钉截铁地宣布道:“他娘就是婊-子,我娘说的。”
纸是包不住火的,事实就是事实,宋玉章的否认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很快,学堂里的众位同学都一致的肯定了这新同学并不是什么高贵的少爷,而只是个婊-子养的,他之所以每天打扮得那样漂亮,兴许就是为了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其实除了那几个大孩子外,其余的小孩子也不大懂什么是“婊-子”,只晓得那是骂人的话,而且得是骂得很肮脏的,这样肮脏的话,他们说都不敢说,宋玉章的娘却直接做了,那可实在是太恶心了。
因为宋玉章年纪小,众人并未作出欺负的举动,只是不再理睬他,婊-子生的,不配同他们交朋友。
宋玉章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受到了冷落。
从小到大,宋玉章一直都是受人喜爱的,小樱桃自然是最宠爱他,家里的大师傅还有婆子也喜欢他,就算是马既明,也没有真的打骂过他。
宋玉章心里倒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失了人心。
婊-子当然是不好的事情,他娘做了不好的事,所以这些人就不喜欢他了。
宋玉章不大能理解。
他的性情里有些对人不对事,在他看来,小樱桃就算做了不好的事,他依旧是会替小樱桃隐瞒遮掩,也绝不会去怪小樱桃。
那可是小樱桃啊!
宋玉章暗暗决定,既然他们不理他,那他也不理他们了。
宋玉章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的事不久就被小樱桃知道了。
阮夫子对于小樱桃的“职业”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没有放在心上,有教无类嘛,钱又不咬手,而且小樱桃还额外给他买了许多烟卷,为的就是希望阮夫子对宋玉章多多关心。
听说宋玉章在学校里同人毫无交往,小樱桃便有些着急,晚上接宋玉章放学时,带上了不少热腾腾刚出炉的点心想要去收买那些小孩子,她自己馋,便以己度人,觉得小孩子们也都会禁受不住诱惑,吃人嘴短。
黄包车停在暗处,小樱桃撩起遮阳的帘子看向学堂门口。
宋玉章第一个走出来。
他斜挎着暗黄色的小布包,手掌拉着布包袋子,上了一天的课,身上还是干净整齐,嘴角要翘不翘的,似乎在笑。
身后有同学走出来,对宋玉章都是视而不见。
宋玉章也不理会,稳当地站在台阶下等人。
那些孩子们走来,小樱桃躲在车内,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在说话。
“婊-子生的……脏得很……”
“我娘也说了,别同他沾上。”
小樱桃呆愣了一会儿,往后闪了闪,不敢露脸了。
等到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她才灰溜溜地过去,牵了宋玉章的手便跟做贼一样往黄包车上跑。
宋玉章踢踢踏踏地跟着她的脚步,一靠近黄包车边动了动鼻子,他闻到了巨量的甜美味道。
黄包车座位上堆着几个纸包,外头油纸红艳艳地包着,是许多点心。
小樱桃怀抱着宋玉章回去,母子两人没吃晚饭,将几袋点心吃个精光,小樱桃吃得快要撑死了,手掌抚摸着肚子,她感觉自己好像又怀了个小宝宝一般。
当然这只是错觉,生宋玉章的时候她受了些罪,接生的婆子是有经验的,断言她不能再生。
小樱桃觉得那样也很好,她只要宋玉章这一个宝宝就够了。
“哎,”小樱桃垂头丧气地打了个饱嗝,“妈妈对不起你。”
“为什么?”
小樱桃手指头摸了下旗袍边角的蕾丝花边,羞愧得像个小孩子,“妈妈不好呀。”
“不好?”宋玉章想了想,歪了脑袋,“是做婊-子吗?”
小樱桃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拉了宋玉章的小手,“都怪妈妈没本事。”
宋玉章小手拉着她的手,“那以后不要做了。”
“不做……不行呀……”
小樱桃小声道。
宋玉章低下头晃了晃两条小腿,思索良久之后,他道:“等我长大了吧,等我长大,考上状元有出息,你就不要做婊-子了。”
小樱桃笑弯了眼,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呀。”
“其实也没什么,”宋玉章安慰道,“我觉得你挺好。”
“真的?”
“真的。”
小樱桃搂了他,在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上很开心地亲了一下,“我们宝宝最好了!”
翌日,小樱桃便带着宋玉章去买了身新衣裳,上照相馆拍了张照,照片几天后洗出,小樱桃抱着穿了海军男童服饰的宋玉章,她笑微微的,宋玉章反倒看着很庄重。
小樱桃拿着照片给宋玉章看,“看我们宝宝多好看,谁不理你,谁就是大笨蛋。”
“你也好看,”宋玉章投桃报李,“谁说你坏,他也是大笨蛋。”
母子两个手拉着手,窃窃地一起笑了,快乐地说着这世上所有人的坏话,喜滋滋地一同牵手回家去了。
第202章 番外十
军校毕业之后, 同期的同学都已经去了军队报道,聂饮冰却是提着行李孤身一人默默返回了海洲。
“二爷,回来了。”聂茂上来就给他提行李, 聂饮冰放开手,叮嘱道:“里面有颗手榴弹, 小心。”
聂茂手臂僵住, 面上带笑道:“怎么带了颗手榴弹回家,怕是不安全吧?”
聂饮冰道:“是颗哑弹。”
聂茂心想那叫他小心什么呢,他走了几步后, 按照自家二爷的性情揣测了一番后才恍然大悟,二爷不是叫他小心,而是嘱咐他要小心收好这颗手榴弹, 别磕碰了它。
聂茂啼笑皆非,将行李提进了聂饮冰的院子。
手榴弹是同学送的。
聂饮冰在同期是当之无愧的头名, 无论骑射都出类拔萃, 在军事策略上得分也很高,可以说是一位全方位的人才,学校里的老师都评价他是“专为战场而生”。
可惜,这样一位人才却拒绝了入伍的命令,毕业就要回老家开矿去了。
班级中的同学对此大为不解, 有性情激进的,给聂饮冰送了一枚哑弹, 其中的暗示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聂饮冰收下了。
因为他想他或许余生都很难再触摸到炮弹, 留个纪念也好。
聂饮冰在书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书房内, 书桌上堆积如山, 杂而不乱, 微偻的身影正侧站着观看手上的信件, 一缕银色细链荡在脸边,薄薄的水晶镜片夹在深凹的眼窝处,反射出些许微光。
“大哥。”
聂雪屏听到动静回过了脸,面上顿时露出了微笑,“回来了。”
聂饮冰大踏步地走入屋内,在书桌前停下,很规矩地一弯腰,“回来了。”
兄弟二人在书房内的沙发分坐,聂雪屏给聂饮冰煮茶,凝视了一番之后,作出判断,“精神不错。”
聂饮冰“嗯”了一声。
聂雪屏心中微叹,想他这个弟弟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