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始无终(110)
宋白给他亲的那几只手指痉挛着蜷了蜷,他又问:“任星旭会怎么样呢?”
季随云闭着眼:“我还在想。”
宋白似乎还想问什么,季随云却闭上了眼睛:“嘘,阿白,让我歇一歇。”
宋白这才发现季随云鬓角上缓缓凝结而成的几颗硕大的冷汗汗珠。
宋白瞳孔猛然一缩,季随云身上那些血腥味似乎不是朱晋南的,季随云那样高傲又干净的人,身上沾的血腥味只可能来源于他自己的血。
宋白哆嗦着手去摸季随云的胸膛,却在相距不远处被季随云拦住了:“别碰,没事。”季随云英气的剑眉轻轻拧着,脸色苍白的像素冷色的宋代白釉。
“你止住血了吗?给我看看。”
季随云再一次避开了宋白,他柔着嗓子,轻轻握住了宋白的手:“不要看,太脏了。”
幸好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医院,那个等了一上午的主任还没来得及先攀谈几句,就听司机慌张地喝了一声:“快给季先生安排紧急通道。”
季随云是胸口上的伤口裂开了,自从受伤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精心细养过,尤其是最近,又是喝酒又是冒着冷风等宋白,再加上今天动作格外大了一些,以前所有自己没重视过的事情,全成了今天磨人的痛。
季随云的伤口有些感染了,他前段时间酒局多,导致凝血功能也不太好,只能先住着院,乖乖挂水。
今天本来是为宋白安排的体检,季随云却病来如山倒。宋白没什么大事,季随云把他照顾的挺好的,淤青揉开了,也没让他着凉。倒是季随云的情况就有些严重了,他强撑着躺在担架上后就昏了过去,大半天也没见醒。
宋白到底也没走,他心里清楚季随云落得这样狼狈样子全是因为自己,虽然他并不爱看季随云以暴制暴的血腥行为,但不妨碍宋白心里有些微弱的感激。季随云是很认真的保护了他。
院方为他们安排了两人病房,让宋白累了也能在床上躺一躺。宋白一直不开机也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解释,可奇怪的是开机后父母的未接电话也只有两个而已。
宋白打了个电话过去报平安。
“儿子啊。”任含桃关切道:“你醒啦?我已经训过你表哥了,你去接他就已经是帮忙了,他怎么还敢让你喝酒?”
宋白有些愣,随即便想起季随云雷厉风行地处置朱晋南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夜加半个上午,怕是任星旭还以为自己被朱晋南带走了:“妈我没事,喝了一点。”
“喝了一点就回不来了?小星都说了你断片他才为你开了间房,她怕你醉醺醺的回家你爸爸生气。”
宋白道:“没事妈,我大概……晚点回去。我老板来了沈阳谈生意,我陪他吃顿午饭。”
“啊这样啊,那行,不过别跟老板喝酒了,要不你爸爸肯定又要摆脸色。”
宋白又宽慰了她几句,挂断电话后发了会儿呆。
季随云还没醒,那双眉皱的死紧,像是在跟自己较劲一样,时时刻刻不肯放松。
宋白坐在季随云床边,时不时为他抚平眉头,却没什么太大用处。
这是宋白第一次见到季随云身体上这么脆弱的样子,往日他就算精神上显出弱势,但总显得铜墙铁壁般,浑身罩着无坚不摧的铠甲一样。他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太像往日的季随云。
宋白检查过身体之后有人为他送了饭来,季随云还没醒,烧也没退。不容易生病的人一旦生病便比常人来得更凶猛。宋白去用冷水洗了条毛巾,冰块会冷的人不舒服,以往他发烧时陆伏成便会用凉毛巾为他降温。
换了两条毛巾后季随云的神色似乎放松了一些,他口里模糊不清地轻轻呢喃着什么。宋白听不清楚,也不太想探究。
宋白拿下季随云额头上的毛巾打算离开时季随云却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他明明生着病,力气却大的出奇。
宋白抬头看他,季随云仍没有清醒的样子。
两个人猝然离近的缘故,这回他听见了季随云口里那几个不太清楚的音节,像是上海话,说的柔软无助。
他喊妈妈。
他喊囡囡。
宋白忽然软了心。
第110章
季随云一直到下午才醒,冬日天短,四点多太阳就在往下落了。
北方风冷,阳光却极暖,哪怕是夕阳,也有一种明火刚刚熄灭后的草木灰的坍塌和柔软。
阳光打在季随云的脸上,为他出色的五官镀了层薄薄的金粉般。季随云没动,病房里空荡而冷清,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有些心烦。季随云出神地想着,宋白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季随云闭上眼打算待一会儿再叫人,可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窸窣着细微的在动,季随云半支起身子看了一眼,胸腔内血液翻腾流动,霎时间人便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宋白还没走,他就坐在季随云床尾边上,估计是没忍住睡意,他上身趴在床尾,小动物一样把脸埋在胳膊里。宋白睡得不沉,季随云微微一动他就被惊醒了。宋白揉着眼睛直起身来,脸上带着点因室内干热而产生的晕红,头发蹭的蓬松散乱。
“阿白。”季随云轻轻叫了一声,像害怕惊了掌中蝶肩头鸟,莫名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宋白显出了几分惊喜的样子,他凑过去把病床摇高一点好让季随云坐的轻松,然后给季随云倒了点热水:“你睡了好久,现在伤口还很疼吗?”
季随云摇摇头,就着宋白的手喝了口水。
“你吃点东西吧?保温箱里的小米粥还滚烫呢。”宋白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两只手小学生一样叠放在膝盖上。
季随云伸出手搔了搔宋白下巴,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没回家?”
宋白被他弄的有些痒了,瑟缩着躲了躲:“你伤了那么重,我怎么也要等你醒。”
季随云轻笑:“伤没多重,我只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才睡了那么久。”
季随云说完之后自己反而愣住了。他从前从来不说累的。况且这点小事,怎么就让他累了呢?
“阿白,你想不想去看海啊?”季随云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这样突然的问题。
宋白微愣:“我有点怕水。”
季随云笑道:“不是让你下水,是问你爱不爱看海。”
宋白还懵着,季随云却已经兴致勃勃/起来:“我带你去海边看日出,咱们导航搜最近的海。”
宋白惊道:“季随云你疯了?”
“我已经休息好了。”季随云偏着头看宋白,眼神里是滚烫的温柔:“我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去想的东西。”
季随云冲宋白伸出手:“阿白来给我抱一抱,咱们一起看导航。”
宋白没想过去,但季随云离他太近,生把他往床上拉。宋白看季随云丝毫不顾及伤口的架势,也不敢反抗太过。
季随云终于还是把宋白箍在了怀里。
“季随云你在闹什么?!”宋白咬牙切齿道:“你别折腾我了!”
季随云愣了愣,良久才低声道:“……不是折腾。”
过了片刻,季随云再次开口,说的东西很突兀,是宋白从来都不曾了解的那一些。
“我跟着周哥玩了好多年,十七八岁那会儿吧,最热血最叛逆的年纪,我最爱干的事就是从地下拳场鼻青脸肿的出来,然后飙车去海边,坐在引擎盖上从夜里待到天亮。”季随云摩挲着宋白的后颈:“我第一次上赛道,是在纽博格林赛道坐上了周哥的阿斯顿马丁的赛车副驾,时速280冲向一个大弯道的时候,会有一种无限逼近死亡的恐惧感。但这种感觉太ci激,会让人上瘾的。”
“后来慢慢的能给我带来ci激和快乐的事情太少了。”季随云的声音很平静,轻描淡写般:“我母亲癌症并发急症抢救那晚,我的手机落在了我当天在赛道里撞废了的一辆911上。那天我忘了自己做了什么,应该是处于某种虚无缥缈的ci激里,有可能是换了另一辆车飚,也可能是跑回了拳场,又或者玩了一个送上门的男孩子。总之,她莫名其妙的把季随安托付给了我,然后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