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33)
前一种可能性还需要慢慢调查,但后一种其实很简单——停掉陶风澈的卡就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狐朋狗友是需要用大量的金钱去维护的。自从他高调继承陶家后,陶风澈在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弃子”。已经没了权力,如果让人发觉他连钱都不剩下什么了,酒肉朋友自然也就散了。
更何况,他也确实需要受到点教训。随月生这么想着,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预先跟徐松说了一遍。
···
又是一顿沉默无话的晚饭,下班回来的随月生和放学回家的陶风澈相对而坐,桌上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所发出的细微声响,气氛活像是一潭死水。
陶风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头的怒气,率先在这场“谁先开口跟对方说话谁就输了”的无声较量中低了头。
“随月生,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连“哥哥”都不叫了,干脆利落地直呼大名,就连徐松都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另一个主人公却依旧八风不动:“嗯?”
甚至还好脾气地将筷子搁在了筷架上,摆出了一副安静聆听的姿态。他吃了个半饱,此时脸上也多了些血色,微微歪了头,活生生一张美人图。
刚来了没两年的佣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直了眼,可陶风澈却觉得他这幅装傻充愣的情态刺眼极了,没好气地直奔主题:“我的卡是不是你停掉的?”
“唔。”随月生面色沉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将其放回桌面,一旁侍立的佣人赶忙将他杯中的茶添至八分满。
“你这是报复!”陶风澈脱口而出,“你就是报复我昨天——”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被随月生刚刚过于坦然的态度激怒的大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头脑发热时说出的那句话并不适合在此时重复一遍。
“婊/子”一词充斥着对omega这一性别的蔑视,有违三性平权这一基本原则,也不适合在徐松面前说出口。更何况……随月生此时对外的第二性别,是beta。
他被噎了一瞬,面色陡然一滞,半晌后轻声喃喃道:“夺走了继承权还不够,就连陶氏的分红,你现在也不愿意给我了是吗?”
他没想到随月生竟是真的打算将他赶尽杀绝。
他本以为……
“等等,你在说什么?”随月生一愣,眼中涌上一丝迷茫,“什么报复?”
他理了一下思路,试图心平气和地跟陶风澈交谈:“小澈,我再次重申一遍,继承权不是我想夺就能夺的走的,得陶先生同意,银行卡也是暂时冻结,里面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动,只不过是怕你花钱大手大脚。”
“至于报复,完全就是无稽之谈。”怎么会呢?他怎么会跟一个未成年,还被人忽悠的alpha计较呢?就算真的有,他也坚决不会承认的。
话毕,随月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觉自己这段话说得实在是不错。这个年纪的alpha,格外看重友情和义气,当面指责他的交友问题,或是“我怕你的狐朋狗友带着你招/妓”,还挺伤人的。
可在陶风澈听来,这句话就跟“压岁钱爸爸妈妈暂时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没什么差别。
陶知行从没这么做过,但汪源在上高中前,年年都要来跟陶风澈哭,说被收上去的压岁钱从此消弭无踪,简直就是“薛定谔的压岁钱”云云。
陶风澈没缺过钱花,根本就不懂汪源的心情,自然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谁知风水轮流转,这回竟然是轮到了他自己,委实让人有些五味杂陈。
除了失去对所有存款的支配权所带来的那一阵不安全感以外,还因为……那一年过年时,他是想过要把自己收到的压岁钱分给随月生一半的。
他也这么做了。
小小的陶风澈想得很简单,同样是过新年收压岁钱,哥哥只收到了陶知行给的那一份,但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会给自己压岁钱,那干脆把自己的分给哥哥一半,跟哥哥一起花就好了。
老师说,好东西是应该跟朋友共同分享的。
可随月生不要。他不仅不要,还把钱给了轮休的佣人,让她去山下给陶风澈买了烟花。
陶风澈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的烟花十足绚烂,像是开到极致的荼蘼花。
而他自己的压岁钱,最终由陶知行做主,年后带着他俩一起出门逛街时,从中拿了一部分出来,给随月生买了几套新衣服。
当时的随月生睫毛微垂,就连眼神中都是带着笑的,可现如今,他却面不改色地停了自己的卡。
陶风澈甚至没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怒极反笑,不过好歹还记得随月生现在是他的监护人,在交谈中处于强势地位,于是深吸了口气:“那我吃饭怎么办?你是打算让家里的司机每餐给我送,还是让他每天中午把我接回来?”
他强忍怒火,但到底经过的风浪还不够多,功夫也不怎么到家,凌冽的眼神和带着锋芒的话将他心中所想出卖了个彻底:“如果你想的是后一种的话,恕我直言,午休的那两个小时,还不够在家和学校间打一个来回呢。”
“我想……哥哥应该不至于,让我旷一节课,就为回家吃顿饭吧?”
满餐厅的佣人仗马寒蝉,随月生却依旧不慌不忙。
“我会让周助理按月给你充饭卡,不过如果你想在外面吃也可以。前不久,我让周助理给了你一张我的副卡,额度我已经调整过了,一个月一千,有其他要用钱的地方你跟我说,或者找徐伯。”
陶风澈:“……”
第30章 找事(1k收加更)
陶风澈活了十八年,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额度只有一千元的黑卡。
他整个人都被震撼所笼罩,一时间竟无语凝噎,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随月生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潜台词,紧接着就是一阵无法控制的头皮发麻。
——随月生这是要通过控制金钱的方式,来彻底监控并掌握他的生活了吗?
以陶风澈超强的自尊心,他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为了买双鞋,或是为了给朋友买份生日礼物而跟随月生开口要钱的。没法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他必须通过省吃俭用来达成目的。
如果让随月生这句话成为现实,那陶风澈日后绝对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水平绝不是用“骤降”二字可以形容的。
可他又并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件事跟随月生低头服软,亦或是跟他争论。为了这么点钱跟随月生据理力争……委实有些掉价。
但除此之外,陶风澈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徐松,指望着这个素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老人挺身而出,为了自己跟随月生据理力争,可后者只是笑眯眯地侍立在桌子旁,甚至还十分配合地点了下头,一副对随月生的话很满意的样子。
陶风澈:“……”
好你个徐伯!没想到连你这个浓眉大眼的,都跟随月生沆瀣一气,叛变革命了!
陶风澈眼前一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人背叛的悲伤,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面对强权,陶风澈反抗不得,他缄口不言,低着头三两口吃完碗中的饭,又抽了张纸巾擦完嘴后,拔腿就往楼上跑,回房写作业去了。
随月生全程都保持着淡然的表情,等发觉陶风澈真的被气跑了之后,他转过头,无声地凝视了一下陶风澈上楼时的倔强背影,无端从中品出了几分幽怨,眸中霎时便被笑意填满。
“少爷这……”徐松的表情跟随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有些犹豫,压低了嗓子跟随月生商量,“要不我等下让厨房切点水果,然后端上去看看他?”
随月生含笑摇头:“知道您担心他,但现在过去就是火上浇油,让他一个人稍微冷静下吧。”
徐松眼中六分担忧四分不赞同,随月生本来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被他这么沉默着盯了半天,终于顶不住了,赶忙出声告饶:“我等下亲自过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