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68)
他开始感觉到了一阵惶恐,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畏惧那个或许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的真相。
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人死如灯灭,不管是陶知行、楚殷还是赵嘉阳,都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赵嘉阳涉嫌谋杀陶知行是真,蓄意绑架陶风澈也是真,即便他真的有什么苦衷……
又能怎么样呢?
生命是一条单向奔涌的河,百川终要归海,人死不能复生。
陶风澈久违地产生了些想要逃避的想法,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整个人都被一阵阴郁笼罩。
挂断电话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偌大的书房中雅雀无声,两道呼吸若有若无。
随月生沉默地盯着陶风澈看了半晌,目光中的担忧越来越浓。些许挣扎一闪而过,片刻后,他终归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将陶风澈拽到了自己身边。
少年alpha乖巧极了,随月生一拽便顺从地靠了过来,唯独眼神飘忽不定,身体力行地拒绝着跟随月生对视。
随月生看着陶风澈这幅别扭样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既想一巴掌扇上他脑袋让他清醒一下正面现实,又觉得突逢巨变的少年看着可怜巴巴的,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哄哄。
在随月生的眼中,陶风澈天生就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那一类人,如今这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得他心里又酸又涩,像是浸泡在了一大杯高浓度的柠檬汁中。
随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拉锯半晌,终归还是不忍的情绪占了上风。
“陶风澈。”他站起身来,“看着我。”
他单手扣着陶风澈的手腕不放,另一只手则强硬地将少年的身体掰向了自己的方向,又用大拇指跟食指捏住陶风澈的下巴,不让他有扭过头的机会。
随月生常年经受训练,手劲比普通的alpha还要大上不少,陶风澈被他这么制住,一时间竟是真的扭不回去了。
当然,陶风澈也不是普通的alpha,要是真想挣脱随月生的禁锢也不是没办法。可他又不舍得跟随月生动真格,就这么被制服也有些不好受,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两难。
随月生就不能放他 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吗?
陶风澈莫名地有些烦躁,却又舍不得跟随月生发火,只得自顾自地生闷气,气哼哼地将眼睛往下一瞥,盯着随月生毛衣的肩线不放——头动不了了还有眼睛,随月生总不能扣着他的眼珠逼着他转过来吧?
随月生:“……”
他简直要被陶风澈给气乐了。
两人僵持片刻,随月生终于艰难地忍住了暴力制服陶风澈的欲望,保持着这个姿势凑上前,抵住了陶风澈的额头。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alpha今年长高不少,重逢时明明还比随月生稍矮些许,现在却已经比随月生要略微高上一些了。可他并未站直,随月生做起这个动作来竟是刚刚好。
二人额头相抵,距离辣的寂静,陶风澈的目光被迫转移,身体条件反射导致的一对斗鸡眼一闪而过,若不是时机不对,随月生都要被逗笑了。
可陶风澈却没他那么游刃有余。
随月生均匀的呼吸近在耳边,他动弹不得,只得被迫跟随月生目光交融。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像是蕴藏着一片深沉静谧的汪洋大海。
陶风澈平生少有地从随月生身上感觉到了包容。
片刻后,随月生将他抱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两人之间严丝合缝,陶风澈甚至能隔着衣服感觉到随月生平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在他耳边敲响。
多年前惊鸿一瞥的荔枝香气依旧消失的无影无踪,随月生身上只有衣服的熏香。浅淡的檀木香气总是会让陶风澈想到家里的佛堂。
这段时间以来,徐松时不时地便会去里面上几炷香,回来时便沾染上了一身的香火味。陶风澈不信教,但闻着这样的味道,倒也会觉得心情稍微平静一些。
随月生一直没说话,陶风澈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手回抱住了他:“谢谢哥。”
“嗯。”随月生伸手在陶风澈背上轻拍两下,又偏过头亲亲他的耳垂,“好点了?”
“好多了。”
声音闷闷的,像是冒着大雨跑回家的小狗,全身都被淋湿了,委委屈屈地跟主人撒娇。
随月生一时失笑,将陶风澈从自己伸手扯下来,跟他交换了一个很浅的吻:“我去把徐伯叫上来?”
双唇一触即分,陶风澈有些不满足,正想再黏上去,却被随月生的话定住了动作。
半晌后,他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头应了好——逃避或许可以换得一时经过伪装的平静,却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一味逃避是可耻的,即便再怎么拖延,最终也还是得面对它。
陶风澈有些泄气,摁着随月生坐回座位上,自己则把桌面上整齐的文件又往外推了推,清出个能坐人的位置后便一屁股坐了上去,低下头望向随月生的眼睛。
那双雾气笼罩的灰蓝色眼眸,如今看上去简直像是雨后晴空,其间还飘荡着几朵白云。
“再亲一会儿好不好?”他试着提要求,声音低低的,微微下垂的狗狗眼中满是执拗,一个劲地盯着随月生瞧。
陶风澈的变声期早过了,如今因为情绪原因,嗓音有些哑,却并不干涩,听得人耳朵麻酥酥的。
他知道随月生拿他这幅样子没办法。
“要亲就亲。”随月生没什么威慑力地横了他一眼,伸手去摁桌子内侧的传呼铃。
少年人唇舌温热,小心翼翼,温柔而又不失力度地舔了舔他的唇缝,随月生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松开齿关,选择了默许。
···
敲门声传来时,吻得专心致志的两人才终于分开,唇舌间拉出一条细微黏腻的银丝。
随月生迅速切换回了面无表情的模式,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被陶风澈弄乱的头发跟衣服:“狗爪子收好。再乱伸,小心我给你剁了。”
当他没看见呢?这得寸进尺的小混蛋见他难得心软,讨了个舌吻还不满足,趁着二人意乱情迷,狗爪子偷偷摸摸地就摸向了他的衣摆,鬼鬼祟祟地往腰上摸。
还真是打蛇随杆上,绝对的机会主义者。
要是陶先生知道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就拿见机行事的本领用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一枪打死这个不孝子。
陶风澈一边脸红,一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哥哥可以摸回来。”
说着就想去拉随月生的手,让他来摸自己的腹肌。
摸什么摸,谁没有一样!
随月生不轻不重地在陶风澈伸过来的手上一拍,又瞪了他一眼。
虽然觉得陶风澈这股蹬鼻子上脸的劲实在是有点欠抽,但总比刚才那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好多了。
他自我安慰半天,终归还是不解气,恶狠狠地伸手按住陶风澈的头,将对方一早梳得整齐的发型揉成了鸟窝:“去把徐伯叫进来。”
陶风澈由着他撒完了火,才伸手扒拉了下头发,乖乖开口:“徐伯,进来吧。”
徐松进门前便觉得有些不对,等进了门,更是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他只扫了一眼书桌前那一坐一站的二人,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好半天都没人开口,徐松心中一个激灵,感觉到了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这一次也没有出错。
“徐伯,你知道赵嘉阳曾经结扎的事吗?”
陶风澈沉吟良久,一开口就是大事。徐松呼吸一滞,终是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
缺失的那根线将散落一地的线索串了起来。
难怪那天赵嘉阳要将交谈的地点定在茶室,又支使解玉书去车上拿体检报告,还特意清了场。陶风澈当时只以为赵嘉阳要将什么机密的事情,现在想来,他分明就是在有意避开徐松这个知情者!
而且以陶风澈的性格,知道了这种秘辛后,他绝对会帮赵嘉阳保守秘密,绝不会去问徐松“叔叔是不是患有先天性的无精症”,但如果徐松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