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0)
在场众人都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主,但也从没见过这阵仗。他们从进入陶家大门开始就经过了几道金属检测,此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手无寸铁,除了荆宁依然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外,就连孙老都在旁人的搀扶下往后退了退。
大战一触即发,没人想当那个池鱼。
剑拔弩张之际,随月生却成了场中最轻松的人,他慢条斯理地将保险栓拨回原位,却没把枪还给手下,而是将它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像是在玩什么玩具。
随着年龄的增长,近年来他的脾气也好了不少,若是换做从前,孙老今天绝对没法活着走出这扇门。
随月生突然低声笑了一吓,声音中充满不不屑:“就算我是个beta……”
他声音很轻,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就算他是个beta,但也一样有不把这全场的alpha放在眼里的底气。
先是有个荆宁,后又来了个随月生,这些beta一个个是吃错了药变异了吗?!
众人心中腹谤不已,甚至还有人苦中作乐,觉得相比之下荆所长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至少他只是目中无人,可眼前这个面若好女的随月生,却是个一言不合就能开枪杀人的主。
有了刚才势如破竹的那一枪,再没人敢在此时站出来质疑随月生是否具有接过陶家权柄的能力和资格。
如果单论枪法,在场的不少alpha甚至都不如他,更何况看着他此时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他刚才不是在灵堂里开了一枪,而只是在花园里随意地喝了口茶。
彻头彻尾的视人命如草芥,典型的黑道掌权者的风格。今天如果不是身处陶家的灵堂,孙老绝对凶多吉少。
场中人心思各异,可从随月生开枪的那一瞬间起,陶风澈就彻底愣在了原地。
他记忆中的那个随月生,虽然一向脾气不好,但从来都没有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就仿佛开枪杀人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似的。
实在是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差太远了。
但即便如此,陶风澈的心中依旧对随月生抱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也不知是谁给他的底气,让他笃定随月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自己开枪,甚至于不顾赵嘉阳的阻拦,率先伸出手打了个手势。
就连陶家训练有素的保镖都愣了一下,但还是服从命令,缓慢地收起了枪。
有了他们做表率,随月生那边便也收了。
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消弭于无形之中,灵堂里面不宜见血,一直提心吊胆的徐松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随月生这一手杀鸡儆猴确实玩得不错。
如今率先出言不逊的孙老出的气比进的气多,要周围的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直;陶风澈这原先板上钉钉的准·继承人更是没动静,赵嘉阳也面无表情,随月生带来的那一票手下却还站在旁边虎视眈眈。
场中的都是人精,有了孙老的前车之鉴,没人再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出头鸟,于是纷纷找了借口走了个干净,至于之后还要耍什么手段,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随月生一直安静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宾客们来来去去似乎都没能分走他半点注意力,旁的人倒也都自觉离这煞星远远的,硬生生在灵堂里给他空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唯独看戏看够了的荆宁荆所长,临走前跟他打了个招呼。
“回去了。”
“下次见。”随月生点点头。
陶风澈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了一句话——这二人简直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等灵堂里的宾客走了个精光后,徐松终于走上前,跟随月生打了个招呼。
“随先生今天这是……”
随月生扬手把枪丢给手下,神情看上去甚至都有些温和了:“没事,就是觉得他一直说个不停,有点烦人。徐伯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就好,挺久没见了,您老最近身体还好吗?”
徐松笑眯眯的:“我挺好的,少爷也挺听话。”
徐松想把话题往陶风澈的身上引,随月生却一直没接话。陶风澈一个人嗫嚅半晌,想问他最近还好吗,却还是没开口。
徐松只好再次打破这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随少爷是今天就搬回来住吗?”
随月生沉吟片刻:“这个不急,我刚回来,挺多事还没处理完,再说吧。”
“您先前住的那间房还给您留着呢,下人们按时打扫,还跟从前一样。”徐松笑了。
“这样……”随月生像是有些吃惊,他沉默一会儿,突然一哂,“我过两天就搬过来,还住原来那间。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晚上不过来睡。”
他转过身,顿了一下,像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语。陶风澈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间,随月生却又迈开了步子。他的步伐先前还很慢,后来却越走越快,活像是有人在背后追赶似的,眨眼间边带着手下走出了灵堂的门,继而很快地消失不见,仿佛之前那短暂的停留只是陶风澈的错觉。
陶风澈再一次被他丢在了原地。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完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一阵委屈,就被铺天盖地的疑惑给淹没了。
他先前没闻到随月生的味道,只以为是两个人之间隔得太远,场中alpha又太多,可刚才两个人距离不到一米,他竟然还是没能闻到。
对方的身上干干净净,就连洗衣液的味道都很浅淡,仿佛他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丢进人群里就找不着的,毫无信息素的beta。
可他明明已经是一个二十七岁的omega了,早在十年前,陶风澈就闻到过那一阵甜蜜的荔枝香。
而且他可以确认,自己的鼻子没有出任何问题。
陶风澈完全想不通,随月生一个omega,到底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beta的?
他的信息素去哪里了?
不,等等。
陶风澈突然想到了一个只在黑市上流传的手术。
难道……随月生是做了腺体切除手术吗?可刚刚对方转身离去时,晚风温柔地吹起他的发丝,陶风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后颈——苍白光滑,宛若上好的瓷器,别说是刀口了,就连毛孔都看不见。
陶风澈兀自站在原地皱着眉思考,赵嘉阳看看他又看看徐松,整个人完全处于状况外。
“小澈,这是……”
静浦的冬天太冷了,即使室内开足了暖气,也依然不利于楚殷养病。
楚殷在时,每年11月一到,赵嘉阳就会带着他飞到西大陆,等到四月份静浦的天气逐渐转暖了才回来,是以完全错过了随月生的存在。
他跟灵堂里的宾客一样,对“随月生”这个名字,和它所代表的这个人完全陌生。
陶风澈下意识地回答:“他是我爸之前有一年在冬天的时候捡回来的一个打手,后来突然消失不见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他鬼使神差般地选择了替随月生掩饰他的omega身份,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赵嘉阳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第10章 境迁
随月生一行人走出灵堂的大门后便跟李律师分别,但他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熟门熟路地在陶家的后院中转起了圈,姿态闲适地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不对,没有“像”字。
陶知行的遗嘱已经公布,翡翠扳指也好好地戴在他的大拇指上,虽然遗嘱上写着将陶家祖宅的所有权留给陶风澈,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座气势恢宏的大宅,已经是随月生的所有物了。
陶家的保镖是有数的,今天调了大批人手在山脚、正后两门和灵堂值守,相对应的,在院内巡视的也就少了许多,等走到僻静处时,跟在随月生身边的手下终于开了口。
“随总,刚才会不会有些太高调了?”
开口的这人姓周,男性alpha,从毕业起就一直跟在随月生身边给他当助理,算是他的心腹,是以随月生也并不瞒他:“我故意的。就是要这样,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露出尾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