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35)
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陶风澈半晌,目光中满是包容:“好,叔叔知道了,你接吧。”
看上去彻头彻尾一个慈爱的长辈的形象,若不是他先前开口调侃,此时的嘴角又压都压不下去,陶风澈估计都要信了。
……完了,越描越黑。
陶风澈眼一闭心一横,干脆挂断了电话。
反正这么多天都等了,也不急着这几分钟,到时候到餐厅之后借故说要去上厕所,再给汪源回电话就好了。
再说了,汪源的这通电话也不一定就是要说账户的事情,指不定就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了他们几天提早放学,然后心生不满,打电话过来找他吐槽唠嗑的呢。
【陶风澈】:[我现在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
他回了一条快捷短信给汪源,然后将手机摆在了二人间的座椅扶手上,身体力行地表示了在电话跟叔叔之间选择了叔叔,所以绝对没有在偷偷谈恋爱。
可赵嘉阳并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又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陶风澈本来就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陶知行去世后,他更是愈发少年老成了起来。
但赵嘉阳心里清楚,陶风澈并不是舍掉了七情六欲,他只不过是将很多情绪都压在了心底,而这样过度的克制,对身心健康均是有害无益。
于情于理,陶风澈都需要有适当的发泄,现在就挺适合的——他难得见到陶风澈这么活泼的样子,心里想些什么全写在脸上了。
而且他本身就喜欢逗陶风澈玩,完全就是乐在其中。更何况,陶知行去世后,他便是陶风澈唯一的长辈了。赵嘉阳自认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应该教一教他的。
“小澈,你父亲去世前,有没有跟你聊过一些东西?”他斟酌着措辞。
“嗯?”陶风澈有些不解。
难道是说明暗两边的生意,或是一些具体的部署吗?陶风澈这么想着,呼吸便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AO交往那方面的,以及一些具体的常识,比如说,标记。”
在陶风澈暗含期待的目光下,赵嘉阳缓缓开口,给出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怎么还在说这个啊!
陶风澈窘迫到了极点,恨不得咆哮出声,求赵嘉阳换一个话题。
可他还在襁褓中赵嘉阳就抱过他了,又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镇压起他的反抗来就像如来佛祖镇压齐天大圣一般轻而易举。
于是陶风澈只得涨红着脸,强忍着羞窘,听赵嘉阳给他进行一对一的alpha青春期性教育。
……被长辈面对面科普性知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戏剧化了,简直就是一场劫难。
受刑中的陶风澈只觉度日如年,也不知具体过了几分钟,放在扶手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声短信提示音,短信的内容也随之自动显示在了屏幕上。
陶风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迫不及待地低头看下去。
【汪源】:[陶哥,刘天磊那个海外账户的收款人名字查出来了,系统显示叫“Yin Chu”,你认识这个人吗?]
Yin Chu。
这是西大陆的语序,如果改成汉语的话,是Chu Yin——楚殷。
陶风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的心脏瞬间坠入谷底,整个人如坠冰窟,冷汗顷刻间便将衣服浸透,再一次体会到了“汗如雨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柔软的织物黏在肌肤上的触感让陶风澈恶心得想吐,谁都没有动,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突然被树脂袭击了的虫子,困守在粘稠的液体间动弹不得。
他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手机屏幕因为无人操作而暗了下去。
陶风澈和赵嘉阳的视线终于在漆黑的屏幕上交汇了,后者慈爱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中逐渐泛起阴鸷,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分明不久前才喝了大半罐可乐,此时却干涩得像是沙漠中久违饮水的旅人。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了车,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待他如父如兄的叔叔,又或许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直到这一秒,真正的赵嘉阳才从那个放浪形骸的躯壳中探出头来,跟他打了个招呼。
陶风澈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结,发誓自己从嗓子眼里感受到了几分血腥气。
在他不到十八年的短暂人生中,从未产生过如此迫人,仿佛命悬一线的危机感。
赵嘉阳叹了口气,突然间笑了起来。
“小澈,你知道了。”
他说得笃定,将还剩半听啤酒的易拉罐像揉一张餐巾纸一样在手中揉成了一团,任由那些残存的金色液体在自己手中肆意狂奔。
然后他抬手将罐子往地上一抛,昂贵的真皮瞬间被污染了个遍,却连一个施舍的余光都没能得到。
赵嘉阳用残存酒液的手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中带着些怅然:“睡会儿吧。”
陶风澈的记忆停留在颈部传来的剧痛,赵嘉阳向自己伸出来的手,以及他的脸上。
赵嘉阳的表情居然是哀伤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一团炽烈燃烧着的,疯狂的火,将周围一并点燃。
第115章 失踪
对于随月生而言,这本来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工作日。
周三下午没有会议要开,七八月去西大陆时积攒下来的文件也批复的差不多了,但陶氏正常运转的过程中产生的,需要他审阅的文件也依然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即便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随月生也依然穿着全套的西装,仅仅只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里面修身的马甲一丝不苟。
他腰板挺直地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用钢笔在文件上勾画一些细节,再翻到末尾写下批复意见。
手机上设好的闹钟每隔一个小时便会响起一次,然后随月生会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稍微活动一下,休息一下眼睛,几分钟后再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他一直维持着这样一种有条不紊的工作节奏,直到临下班时,周助理推开办公室的门,打断了他。
“随总,我来跟您汇报一下今天剩余的日程安排。”
随月生的视线停留在文件上,手握钢笔在某处画了个圈,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晚上七点,东耀建工的王总约了您在青悦吃饭,并表示会带上家属……”
随月生微微皱了皱眉:“还有别的安排吗?”
周助理看了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再次确认后摇了摇头:“没了,本来有个临时会议,已经挪到第二天了。”
随月生微微颔首,周助理悄然退出去后,他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不用想也知道,王总嘴里的家眷,就是他那个还在上大学的omega儿子。后者前段时间在一个宴会上见到他后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再然后,从来没有过生意往来的王总便开口邀约了饭局。
随月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可既然对方没有开口挑明,他也不好一口回绝。生意场上,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将注意力继续转到手头的文件上,可看了还不到两页,刚合上不久的大门就被重新打开,周助理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短时间内被连着打断两次,随月生有些不悦地抬起头,只听周助理说道。
“随总,有您的电话,来电人是程海。”
程海?接陶风澈放学的保镖?随月生心里一跳,莫名地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而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程海语速极快,电话甫一接通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将事情汇报完毕:“随总,出事了。五分钟前我们到达校门口时,发现学校里的学生已经差不多走完了,打少爷的电话也显示关机。询问校门口的保安后,我们才知道今天提前了一节课放学。现在我派了一个兄弟跟保安一起去了校园里找人,暂时还没有收到回复。”
随月生做了个深呼吸,又闭了闭眼,沉声道:“我知道了。你让人继续找,再亲自去一趟监控室,查学校里的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