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158)
“少爷放心吧。”他忍俊不禁地说。
···
事实证明,陶风澈的担忧完全是空穴来风。
一直等到傍晚六点出头,随月生才从楼上下来,然后在餐桌边捕捉到了一个正在低头玩手机的陶风澈。后者一听到他的动静就立刻抬起头,然后笑意从眼睛一路蔓延到嘴角。
随月生被取悦到了。
他很喜欢被陶风澈这样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就好像他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因此而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随月生笑了:“早啊,小澈。”
“不早了,哥。”陶风澈抬手餐桌旁的佣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通知厨房上菜,然后转过头来,问道,“太阳都要下山了,你才醒吗?”
“嗯。”随月生拉开凳子坐到陶风澈对面,打了个哈欠,“前两天一直没睡,太困了。”
陶风澈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佣人上菜的间隙,他忽然问:“睡得好吗?”
“还行。”
实际上,超过十五个小时的连续睡眠让随月生有点头晕,太阳穴也有些跳着疼。但他比陶风澈年长,没必要说出来让他担心。
随月生迅速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十二点出头。”陶风澈一看就知道随月生还想问些什么,忙道,“吃了午饭,下午看了会儿书,没做剧烈运动,也没做费脑子的事。放心吧,我真没事,就算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医生?”
陶风澈目光诚恳,说得话也有理有据,可随月生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心中直犯嘀咕:就看昨天那医生对子弹擦伤小题大作的样子,还真不怎么值得信任。
随月生到底还记得那是位德高望重的名医,没将心里话说出口,见佣人们把菜上齐了,微微一哂:“先吃饭吧。”
桌上的三菜一汤严格遵照医嘱,可谓一比一复刻了昨日医生推荐的菜色,口味更是清淡到了极点。
随月生喝了口汤后便微微扬了下眉,余光瞥见陶风澈小心翼翼的眼神,面不改色地将汤咽了下去。
陶风澈长出口气,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整顿晚饭的途中,随月生都一直感受到了陶风澈时不时投来的眼神——不,准确来说,陶风澈的目光几乎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只有低头吃饭时会消失一瞬,不到片刻便又重新黏了上来。
他只是自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罢了。
可随月生曾经经受过的那些训练,和比陶风澈多活的那十年,又不是白来的。
……陶风澈好像有什么事想说。随月生这么想着。
他神色自若地垂下眸子,假装对陶风澈的目光一无所察,专心致志地吃饭,耐心等待着陶风澈自己憋不住跑来招供的那一刻。
耐性很好的猎人这一次也没有空手而归。
晚饭过后,随月生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节目时,陶风澈蹑手蹑脚地凑过来了。
他清清嗓子:“哥,你晚上有事吗?”
随月生摇了摇头。
陶风澈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什么?”随月生偏头望向他,有些好奇。
陶风澈穿了一件黑白渐变的卫衣,右手揣在口袋里没拿出来,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
随月生的视线在他的口袋上转了一圈,莫名地有些心里没底——这是藏着什么?
联想到昨天的那几个吻,随月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陶风澈缓缓将手抽了出来,手心攥着一条黑色的缎带,三指宽,长约半米。
还好还好,不是他担心的戒指。
随月生心中一颗大石缓缓落地,可陶风澈的下一句话和举动却让他再次提起了心。
“惊喜说出来的话就不是惊喜了。”
陶风澈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作势要蒙住随月生的眼睛。
随月生呼吸一滞,立刻就想就拒绝,视线却在不经意间与陶风澈在半空中相触,清晰地看见了后者眼中暗藏的忐忑。
——即使说得那么坦然,可陶风澈心中又怎么会真的没有担忧?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他比谁都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亲密,又有多超过界限:对于他们这一类人而言,警惕是刻在基因上 的东西。
更何况随月生还是这样的一副性格,他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失去视力。
可陶风澈还是这么问了,也这么做了。
昨晚车上的那个牵手也好,今天拿出来的黑色缎带也罢,他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反复地试探着随月生的底线,无声地询问着那个难以启齿,却又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问题: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对你而言,我到底有多特殊?
你会愿意为了我而改变你的原则,违背你的天性吗?
……
面对自己的爱人时,陶风澈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他提着一口气,屏气凝神地等待着随月生的答复,同时也做好了随月生要是拒绝该如何圆场的准备。
但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随月生这一次也没有让他失望。
“行。”他主动伸出手接过了那条缎带,用它遮住眼睛,又利落地在脑后打了个结。
纯黑色的缎带、灰色的发丝以及雪白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遮住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后,随月生脸型中的精巧就愈发明显,还带上了一种脆弱感。
陶风澈的喉结轻轻一滚,上前两步去牵随月生的手:“我带你过去。”
随月生顺从地站起身,跟他十指紧扣,微微落后陶风澈半步。
这是个充满依赖的姿势,但随月生这辈子就没怎么试过去依赖他人,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喊着别扭,不自在到了极点。
无法视物的黑暗让他感觉很不好,他讨厌这种事情失去控制,连走路都得靠别人牵引的感觉。
一种冲动在他心中不断咆哮,催促着他一把拽掉眼睛上的遮挡物。
可这是在陶家,随月生清楚一切物品的摆放位置,闭着眼睛都能如常行走。
可牵着他的人是陶风澈,温暖源源不断地从双手交握的地方传来,将他心头的烦躁慢慢抚平。
“你看着路。”随月生最终也只是冷下嗓子威胁道,“要是把我摔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微微一笑,语调森森。
陶风澈无端打了个哆嗦,瞬间脑补出一万种凄惨的死法,赶忙打包票:“放心吧,绝对不会摔着哥哥的。”
“要是真的摔了,我给你当垫子。”陶风澈补充道。
又是一记直球。
随月生没说话,陶风澈便当他默许,认真谨慎地牵着他往前走去。
随月生脑补了一下两人此刻的姿势,感觉陶风澈像是牵着一个盲人。
下一刻,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则曾经看过的新闻:导盲犬经历过的训练很是严苛,遇到危险情况会大声示警,要是主人一时不察,它们甚至会主动给主人当垫子……
……和陶风澈刚才的话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
随月生被这个想法逗得轻笑出声,并拒绝回答陶风澈关于“哥哥你到底在笑些什么”的追问。
第134章 双标
黑暗会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能力,陶风澈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开口*跃气氛,于是二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
走着走着,随月生忽然听见了一些水流声,又一连被陶风澈带着上了好几级台阶,对他们的目的地有了些猜测。
“到了。”
随月生还没来得及开口试探,陶风澈便忽然出声,紧接着便轻手轻脚地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又主动给他解开了那条缎带。
“看!”陶风澈迫不及待地说,语气中暗藏炫耀。
随月生缓缓睁开了眼——
他们并肩坐在人工湖上的凉亭里。
湖水泛起涟漪,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蒙着一层碎金。凉亭里没有点灯,全靠岸边的路灯和皎洁的月光照明,却也丝毫不显得昏暗。石桌上摆着一个四层的木制食盒,陶风澈正忙着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