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在树篱外 下(133)
它连着有五棵桦树的精灵圈,从精灵圈出去就是拉冬公司的园区,也是距离尤里·卢卡维纳家不远的山林。
很快,烟雾消失了,他的力量所构成的火焰也完全熄灭。
周围只有“浅滩”原本的戈壁景象,没有森林,也没有房屋废墟。那些都是他在无意中制造的幻景。
但他身后有个人类……那个人并不是幻景。
他身体溃散时,火焰失序地爆燃……人类距离他几步之遥,注定无处可逃。
在此之前,那具人类身体受到严重蚕食,本来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跪下来,凑近人类的面孔,能辨识到轻微的呼吸气流。
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皱起眉头。
已经夺去的东西,即使他愿意归还,也无法复原。
很久以前他和希锡交谈,希锡举过例子:树木做成椅子后,即使再拆掉椅子和剩余木材混合在一起,它们也无法还原为大树。
那到底应该怎么做,怎样才能让这个人类继续活下去……
他抱起人类的身体,手里的重量轻得像个小孩。
四下环顾后,他很快找到了方向。
他沿着母亲当年走过的路,不断向“浅滩”深处走去。
前方是精灵位面,没有他想回的家,也不是人类应该去的地方。
但他只能选这个方向。人类的生命之火犹如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如果去往精灵的世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人类已经没有意识了,即使有,也无法与他对话。所以他没有征得人类的同意。就像当年母亲也没有征得他的同意一样。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如沙暴般疾驰。
地势不断增高,戈壁景观逐步变成沙漠。
前方出现了山脉般高耸的沙丘。只要翻过这道金黄色山脊,就会进入另一个位面。
他刚来到山脚下,还未攀登几步,山巅方向传来不规则的“唰唰”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落……不,也可能是复数的生物在前进。声音还很远,如果不是他,换了别人未必能听见。
他脑中浮现出“熔毁品”这个词。对……这个“浅滩”里也设置了调律池,一定又有精灵受它影响,从远方涌来。
从声音判断,精灵的数量应该很少。
他用左手抱着人类,右手扬起一把沙尘,让它们落在人类身上。
随着沙子一粒粒消失,被它们覆盖着的人类也不见了。
其实人类还在他手里,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他装作对声音毫无觉察,脚步轻巧地继续攀登沙丘。
走到大约一半,上方传来物体摩擦沙地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他抬头去看,有个深绿色的球状物正在急速滚落。
绿色的球滚到距离他还有大约五十米距离,速度明显降低,还发出了一声怪叫。
球里伸出四肢,开始手舞足蹈地调转方向,似乎想重新爬上山脊……
沙子簌簌而下。绿球还没爬出多远,一只脚踩在了它的脚腕上。
绿球无法自控地又一声尖叫,然后迅速压下声音,闭上嘴只是发抖,也不敢挣扎。
“蕨花?”
蕨花抖了一下。
它没有把脸露出来,眼睛藏在枝叶里往外看。
“是……是……我……”蕨花有点语无伦次,“你……怎么……不对……不,好像对……你是……怎么……您……”
“不认识我了吗?”他说,“我是尤里啊。”
蕨花还在抖,叶子都甩掉了好几枚。
“你被感染了吗?”
蕨花赶紧回答:“没没没没有!绝对没有!真的没有!感染之后很快就会有变化!很快很快!我不懂怎么形容时间……总之,如果我感染了,您肯定能看出来!不要杀我!”
“也没想杀你啊……”他笑了笑,“既然你跑到这来了,那提亚在哪?”
听到提亚的名字,蕨花的“振动模式”渐渐平息了。
它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也想找妈妈呀,但是我被抓了,很久都没见到她了……是真的!是真的!”
被抓了?
他相信蕨花没撒谎。但这个说法让他很迷惑。
正想再问点什么,山巅方向又传来了声音。
这次也是摔倒或在沙子中打滚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说话声……
约摸两分钟后,逆光的沙坡上冲下来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矮小瘦弱,灰头土脸,站都站不稳,先是连滚带爬地走,后来直接横着往下滚,和刚才的蕨花一样边滚边嗷嗷大叫。
另一个身影修长飘逸,脚步轻巧得像在沙上漂浮,远远看去犹如一缕白烟。
近到一定程度,白色身影突然刹住脚步。和刚才蕨花的反应一模一样。
但她比蕨花冷静得多,没有乱叫,也没有转身逃跑,只是疑惑而警戒地略退了几步。
狼狈打滚的矮个子没有停下,也可能是根本停不下来。
他一路滚到蕨花身边,看准时机,伸手一把抓住树叶,终于稳住了身体。
他跪在地上又喘又咳,适应了好一会儿,然后像小动物一样甩了甩干燥蓬松的头发,甩掉不少沙子,这才抬起头。
狼狈的矮个子惊叫一声,用有些沙哑的嗓子大喊起来:“尤里!你怎么在这……你也是来找我的吗?尤里!尤里!”
尤里微微歪头,观察着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你……阿波罗?”
“是啊!是啊!是我!”阿波罗抓着他站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这种表情……唉,你身上好脏啊……你受伤了吗?”
见尤里久久不回答,阿波罗先不理他,回头对停在远处的同伴大力挥手:“深秋!你来看啊!你看这是谁!你也认识他对吧!”
第209章 智能修复与自动涂装
阿波罗喊深秋过去,深秋挪挪脚步,沿着弧形移动,仍然保持距离。
见她不过来,阿波罗也没再劝。他已经听说关于熔毁品的事情了,大概深秋警惕性高,怕突然出现的尤里已经感染。
阿波罗觉得尤里肯定没感染。对他来说,现在尤里的表情可眼熟了:有点小害怕,有点好奇,还有点呆呆的……当初第一次见到尤里的时候,尤里差不多也是这种表情。
“阿波罗,蕨花,深秋……”尤里说话了,“没错,是你们。你们看,我……”
他语气犹犹豫豫,声音越说越小。
阿波罗等着他往下说:“嗯,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尤里说:“我想先问个问题,这个问题可能听着很蠢,你不要笑话我。”
听到这种语气,阿波罗更安心了,尤里真的没什么变化。
“你问嘛,”阿波罗说,“但是如果你问的事情真的特别好笑,我无法保证绝对不笑。没关系,就算我笑话你一下又怎么了!你也找点事笑话我呗。”
尤里已经露出了微笑。
于是他说:“那我问了啊……我穿衣服了吗?”
“啊?”阿波罗和蕨花异口同声。
深秋还是一脸严肃,在远处警戒着。
“很难一两句话解释清楚……总之就是,发生了很多事,”尤里说,“从逻辑上来说,现在的我应该只有身躯,不会有衣服。即使有,也是用精灵位面或‘浅滩’里的物质构成的幻景,是一种魔法产物——就像深秋变形成老妇人的时候一样,她那身衣服是变出来的,不是穿上的。现在我的视野很模糊,能看见环境,也能看见你们,暂时还看不清自己。虽然看不清,但我知道自己的长相肯定是正常的,因为我的躯体觉知也是正常的。再说了,如果我长得不对,你就不会一眼认出我了。而衣服这种东西不在躯体觉知范围内,我也没有特意去塑造……所以,我到底穿衣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