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334)
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
易晚不说话了。电视剧剧情进展到了女主用贵族学校的校服打脸之前欺负她的高中同学的阶段。易晚说:“你觉得……她过得好吗?”
“过得好?”喻容时说,“唔……物质层面上,是吧。以前她家里只有二十平方,为了打工,连学都来不及上。在物质层面上,她是得到了提高的吧。”
“可如果有一天,富豪家告诉她,她的DNA结果又是弄错了的呢?”
“嗯?”
“也就是说,她现在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喻容时怔了怔,道:“这样想也太糟糕了。”
“嗯。”
“可是富豪家在认回孩子前经过详细的调查,是不会认错的吧。”
“或者我是说……其实她没有被认回去。身为贫穷女孩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可以选择做一个假的富家女,也可以选择做她自己。那又会怎么办呢。”
喻容时说:“99%的人都会选择继续做富家女。”
“嗯……也是啊。”
声音好像黯淡了下来。
“不过,如果有一个人选择做回自己。我想他一定不是只为了选择‘贫穷的生活’。他一定有着更加强大的内心,而且追求的,是比物质生活还要宝贵——或者在他眼中,一定笃定、更加宝贵的东西吧。”喻容时想了想,又说。
“那会是什么呢?”易晚追问。
“比如……他自己?”喻容时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珍贵了。”
医院外雨还在下,易晚和喻容时都不作声了。在说完这样的谜语人发言后,易晚安安静静地把脑袋靠在墙上,又开始发呆了。
易晚在发呆,喻容时在看他。
他忽然想起那些小时候常看的书籍里的思想家和他的妻子。昏暗的灯光下,思想家在想。妻子坐在他的旁边,托着腮看他……妻子也可以是将士,等待预言家发号施令。就像人活着,总想要自己有一瞬为一束真正值得的光燃尽自我,哪怕那是飞蛾扑火,在火里被烧成焦炭也在所不惜。
就像燕子和快乐王子。燕子喜欢芦苇时,是水性杨花、没有责任感的浪子。当他爱上快乐王子,被那真正闪耀的、至纯至善的美所折服。他做他的臣子,因他的伟大而拥有不朽的灵魂,直到尸体在他的脚下冻得僵硬、流失生机。
——我因他而成为了一个灵魂。
不知道易晚在想什么呢?
他看见易晚开口时,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你总是会比其他人多思考一分钟。这是你了不起的地方。”易晚认认真真地说,“有时候,给每个问题多三十秒的思考时间,结果会不一样,这个世界也会不一样。”
“那你呢?”喻容时开玩笑,“我觉得你比起我来说,多想的不止一分钟吧……三分钟?十分钟?还是那些发呆时,都是在想?”
易晚不说话了。
喻容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他说:“但精神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力量。强大的精神力量可以改变一切,易晚。”
好半天,易晚忽然声线颤抖着开口。
“很多时候,我想了什么……我会觉得我的‘想’毫无意义,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他说,“如果光想不做,就是没有意义的。从小到大,人们都说,应该知行合一,实事求是,脚踏实地。不能浪费……才能,不能浪费……不能只想,不做。我一直觉得我……很奇怪。我模仿普通人的表现,去表达那些话,只会显得我更加古怪,还想被人看见,就像小丑一样……我想模仿那些人说话的语气,袒露真相的语气,就像那些拥有激烈冲突的角色的华彩段,因为‘这样’好像是最合适的,所有人都会去做的。虽然最后……还是做得很糟糕,像一个小丑……”(*注:此处指87章)
“可是你,总想要听我想说什么……让我觉得开口是有意义的,每次和你说话,我从你的眼里看到我,都会更相信我自己……让我发现,有人会因为我,去做什么……即使我总是怀疑,总是挣扎,直到最后,还是宁愿将一切,包括你作为牺牲……我能分析、也觉得你是假的,到最后成了自我说服……因为、而且我觉得……”
你会为我去死的。
而且直到现在,我也……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堆话,他是生活幸福的易晚,即使不是生活幸福的易晚,也该是一个沉默温和的易晚,不是吗?而且这堆话的后面因为哭腔而含混不清。喻容时看见他的脸在灯光下泪流满面。
他突然觉得脑袋晕眩,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一晃一晃的。晃动的眩晕中,他看见易晚看着自己,嘴型在说“谢谢你”。
恍惚间,喻容时低头,仿佛看见自己的小腹中正插着一把刀,血流如注。易晚站在他前面,面无表情,手里握着那把沾血的刀……可他只想用手碰碰他的脸,问他血溅在脸上凉不凉,以后的路一个人走,害怕不害怕……
怎么会有这种幻觉?
“易晚!易晚!”中年女人的大嗓门传来,“你怎么回事啊你?!撞邪了,走路不看路?!”
她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戳破了幻境。女人看着两个人,尤其是在看见喻容时时,有点傻。
“您……”她不自觉地用了尊称,对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您就是救易晚的人?”
……
易晚跟着婶婶回了家。婶婶把他关在五平方米的房间里,警告他下周、下下周周末都不会放他出门了。
“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真是的……”
大嗓门渐渐消失。易晚把自己塞在被子里,仰着头,看衣服的影子在自己的头上晃来晃去。
月明星稀,明天会是一个好日子的。
薰衣草的香气……是婶婶家用的洗衣凝珠的味道。桌上的明信片夹,是父母从国外寄回的殷殷期待。还有墙上的照片角,三岁的他和父母,七岁的他和婶婶一家,他和顾若朝的从小到大,和棕南外国语、和一中、和少年宫的朋友们,还有那些能被大大方方地展示的奖状和海报,还有那些看似无限的未来。
可他还是在午夜十二点时爬出了床铺,在抽屉里疯狂地翻,直到翻出那样东西——
那在桌子上醒来时,放在他手侧的,莫名其妙的黑框眼镜。
回家后,他把黑框眼镜放进了抽屉深处——因为那莫名其妙的不祥的感觉。可现在,他把它又找了出来,颤着手,把它戴上。
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
黑框眼镜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皮肤细节却依旧透露出养尊处优的小少年。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他说:
“你是谁?”
……
第二天一早七点,叔叔就起来,开车送易晚去棕南外国语。临走前婶婶照例是给了他一个保温杯,在门口絮絮叨叨他:“里面泡了中药,偏方,对皮肤擦伤好!下下周你爸你妈就要回来,别让他们看见了,以为我虐待你!”
“到学校,多喝牛奶!早点睡觉,别整天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好好学习!虽然不好好学习,你爸你妈也能把你弄进国外的好大学里……听到没?”
易晚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婶婶用手指戳他:“听到没啊?听到了回一声。”
“……您知道我经常东想西想,不睡觉啊。”
婶婶说:“养了你好几年,这我还能不知道?你吃饭还能走神呢,谁知道你从哪儿养来这么个性子。”
原来知道啊。
原来他的一切……都被爱他的人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