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路人今天也在路过男主片场(251)
易晚说到这句话时,池寄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因为易晚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疲惫。
“……如果一个人不觉得自己渺小,觉得自己有权力拯救世界,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太高傲、太高看自己了。他相信自己的需要是世界的需要,他相信自己是全能的。如果一个人是全能的,那么他就不可能是圣洁仁慈的。因为他在高看自己的同时贬低其他人的人性。这些人性有好有坏,但世界总不是一个准则。”易晚说,“不要再说那些可以用来‘上台面’的东西了。薄绛。”
“你到底是觉得他们信一个北国人有问题,还是只是因为——那个北国人是曲韫?”
薄绛沉默良久。丁别寒更骇然了。
他看见缠住薄绛双足的丝线居然松了一点。
只是一点。
“所以王都活该被北国人屠戮么?”薄绛轻声道,“就因为……”
他说不出话来。
难道易晚说的不是对的吗。
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薄氏王朝就是一个腐朽的……不值得任何人为之效命的王朝啊。就像历史上秦灭六国,晋灭汉,宋灭唐……一个样。
可是他的王都呢?
那里是一个纸牌屋,是一个娃娃屋,可他听到了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
薄绛的头更痛了,痛得撕心裂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想起来什么东西的,因为他一直告诉自己,他在坠楼而死后,立刻就来了现代。
“我没有说北国人是对的。可他们都死了。”易晚的按着他的肩膀,“我曾经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有这样一段话。”
一个父亲带着孩子走过一处坟茔。孩子说:这坟茔里埋的是坏人么?
父亲说不是。
孩子说:这坟茔里埋的是好人么?
父亲说不是。
孩子说:那是什么?
父亲说:是历史。
“而且我说的,只是那一刻的曲韫。”易晚说,“后来,他变了。”
死寂。
令人绝望的死寂。
薄绛最后说:“可我没有办法不恨。”
他抱住头,将自己放在桌子上。众人胆战心惊,因为看见易晚在轻拍薄绛的后背,薄绛却完全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以为他们吵架了。
易晚说:“薄绛,你历史学得比我好。所以比起王室的兴衰,更该知道那个朝代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每个朝代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你是高考状元,我是高中文凭。”
安也霖恍惚:“可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好有文化……”
高中文凭,认真的吗。
池寄夏说:“你看你们,都把别寒吓到了。”
看这阳刚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多大啊。
易晚和薄绛的对话没把安也霖吓到。倒是池寄夏关于丁别寒这话把安也霖给吓到了。
“行了行了,这就是正常的对剧本,不是吵架,都散了啊。”池寄夏组织另外两个人离开,“是不是啊易晚?”
“是。”易晚说,“其实我想说的是。”
“薄明绛没有罪。如果他有一项罪过,那这项罪过的名称是,他太过于傲慢。”
池寄夏:“呃……这是你对人物的理解?”
他想起来是易晚演薄明绛了。
“但他深深地为此感到自责。”易晚说。
丁别寒看见有一根线从薄绛的脚踝处滑落。它狂怒地在空中胡乱挥舞,却怎么也没办法再缠上薄绛的脚踝。
……
池寄夏作为薄家三代中年纪最大的一代,很为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负责。他给两人拿了一堆零食饮料过来,在心中反复默念“家和万事兴”五个字。
安也霖眼尖瞅见他手里的麝香葡萄,问他:“这葡萄哪里来的。”
池寄夏:“不知道啊。”
安也霖:……不会是我的追求者送的吧。
池寄夏给两个人洗水果,一人嘴里塞一枚。塞完他眯着眼笑:“真乖诶。这几天我越看薄绛越觉得讨人疼呢?”
易晚:“隔代亲。”
两个人一起吃吃吃地笑。唯一有点诡异的是,易晚表情上没有笑,只是嘴里在“吃吃吃”拟声。
薄绛总算开始嚼葡萄了:“继续吧。”
易晚:“唔,你心情好一点了吗?”
才没有。薄绛想,他倒要看看剧本里这个大义凛然的曲韫是怎么堕落下去的。
剧本里接下来的故事倒是很顺畅。
曲韫知道自己手里的权力实在是太少了。
从周朝太子手中逃脱,看起来云淡风轻,其实已经让他用上了自己的十成谋算。曲韫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冲动是出于什么,若没有最后那场见面,他本可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不过无所谓,人活在世界上就图个畅快。
他想要达成自己想做的事业。为此,他需要强大的权力,和绝对稳固的大后方。这些都是周朝给不了他的。所以他得回到北国。
但他不能这样回到北国。
丧家之犬和凤凰还巢是两种概念。人性是相通的。无论是在周朝还是北国,人们都会下意识地选择去信任看起来更强大的一方。信任会带来资源,就如强大会带来资源。现实中几乎没有触底反弹,滚雪球式的成功倒是比比皆是。
曲韫并不着急。他可以耐心地等待一个时机。人人都觉得他疯了,但他知道,时机很快就会到的。
因为战乱总会带来很多机会。
他耐心地招兵买马,跟着他的一个心腹居然是一名饱受贪官摧残的周朝人——因为他相信曲韫可以结束周朝境内的战争。
机会来了。
北国一支军队在山谷中陷落。带领他们的是一名很有名望的贵族子弟,在知道险情后慌了手脚,临阵脱逃,反而被对面领队斩于马下。他的人头被挂在旗帜上悬空,猎猎旌旗下是催促他们投降的号角。
近万人六神无主,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曲韫带着几个亲卫冲了进去。
他带着他们成功突出重围、撤退了。
以几千人冲破了三万人在优势地形里的包围圈,何等神迹,何等英姿。成功逃离后几千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是为什么毫无保留地、就这么信任地将身家性命交到了这个陌生人的手里。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让人相信的力量。
他是启明星,他是光。
……我的身上没有这种力量么。
薄绛想。
他翻到下一页,唇边却溢出嘲讽的笑。
终于开始了。
这场奇袭的结果让曲韫不太满意。因为他的军师告诉他,说曲韫,你手下留情了。
是的,他手下留情了。他本来可以斩杀更多的属于周朝军队的人头,可他最终……没有。
他的一时心软甚至造成了北国军队多了两百人死亡。
曲韫觉得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理性地告诉他,要不择手段,以最快的速度积攒更多的力量,才能登上巅峰,践行属于自己的正义。另一个人却说,那些人是周朝的子民。曾经有一部分周朝的子民非常相信你,他们帮你逃跑,为你作战。
为了达成最终的正义,是否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达成最终的正义,是否一定会有牺牲?
又或许他可以安慰自己,这本来就该是他原本的立场。
唯一握住他的手鼓励他的是那名周朝的心腹。他对他说:“我相信你。”
他看见了曲韫的不忍和“善良”,于是更加信任他。
又是几场撤退,几场军工。其中被重点描写的一次场景,是曲韫面对可以乘胜追击的机会,最终没有拍案、喊下那句“奇袭”。
他没有下手。
班师回朝,尽管如此,曲韫已经是北国的一个奇迹。他成为了北国升起的一颗熠熠新星。曾经对他视若无睹的贵族们如今都端着酒杯向他庆贺。狠心把他扔去南国当质子的父王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虎父无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