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好我的鱼尾巴(117)
宛如一个精致的玩偶、造物,唯独不像人类。
那双碧绿的眼瞳琉璃剔透,完整映出了摄像头的轮廓,和旁边一席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却唯独没有一个活物该有有的情绪。
“这是继人鱼以来,研究所里最成功的发现。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他是否是人类,为了方便称呼,我们暂时为他编号为,heter-12。”电脑里传出声音,夹杂着一句调侃,“我们在树林里抓到他,当时他正在捕猎一只鹰或是隼。天呐,那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就算我们不带回来,他也会被警察叔叔制裁。”
电脑自动播放下一个视频:
“今天是带回来的第五天,我们的十二依然是那个样子,不会说话也无法沟通,无视一切外界的刺激,像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然而他确实是有血有肉的生物,从身体数据来看,他甚至非常的健康,与正常人类无异。”
“今天是第十天,我们发现十二有惊人的自愈能力,轻微的伤口如破皮等,几秒就能愈合,而涉及筋骨的伤如骨折等,则需要两个小时左右。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没有痛觉,对麻药也几乎免疫,不论是药剂还是电击似乎都对他无用……”
砰!
楼焕手里的保暖杯不堪重负,终于发出了一声巨响,炸裂开来。
全场寂静,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那个被编作12的小男孩,他们都认得是谁。
——队长的亲弟弟。
许久后,副队长叹气:“还要继续看么?”
楼焕说:“秦昭的部分整理好一起给我,先跳过。”
副队长:“好。”他关闭了这个文件夹,脑袋凑在电脑前看了会儿,大海捞针一般滑到后面某个上面。从时间来看,这个视频录制的时间比先前那个早了三四年。
“这个。”
播放器再次亮起,这次的画面却不是以白色为主的研究所内。
而是一个寻常的二居室。
只是相比起人住的“家”,这个二居室更似样板房,所有家具都是干净而冰冷的,不染尘埃,空空旷旷。
这似乎是放在走廊内的某个监控的录像。
不一会儿,画面里也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同样是十岁左右,穿着大了一圈的拖鞋,踩着小凳子,从冰箱上的微波炉里抱出加热好的米饭。
玄关处传来琐碎的声音。
他匆匆忙忙将米饭放到桌上,擦了擦手,走向门口,乌黑的眼中有明显的期待和紧张。
画面闪了闪,似乎是切换了一个监控视角。
进门的是两个成年男人,从监控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出两人的神色,一个满脸不耐和敷衍,而另一个则是某种奇特的纠结。
然而见到男孩的一刹那,前者变成了为人父母的威严,后者则挂起了和煦的笑容。
“这是……”楼焕深深皱起眉。
副队长说出了那个名字:“祈总,祈文光,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四十未婚的钻石王老五。”
楼焕坐在桌上,抽出根烟点了,目光扫过男人温润的眉眼,道了声“难怪”。
副队长:“难怪?你知道他有个私生子?”
楼焕:“不知道,先继续吧。”
屏幕里,两人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男孩怯怯地问:“吃饭么?”
祈文光指指身前:“吃过了,直接说事吧。”
男孩于是走到父亲指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眉眼仿佛是自己放大版的男人,下定决心说道:“我……我可以回去么?回福利院。”
祈文光淡淡道:“理由。”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我……”他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说,“我想回去。”
他忽然有些难过。想象里的外面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那个书本里、老师描绘的话语里的“父亲”,也不是这个样子。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找到亲身父母,会是怎么样的情况,被领养的话又是什么样子——可那与现在,都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话,还不如在原来的地方。
于是男孩努力站直,认真道:“祈叔叔,我……”
祈文光打断道:“你叫我什么?”
“祈叔……”
不等他说完,祈文光已经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不留余力的成年人的巴掌,足够将十岁的孩子打飞,踉跄几步摔在地上。
“哎你怎么能打孩子呢。”旁边的男人连忙将怔怔的男孩扶起来,“别说胡话,好不容易出来了,这样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很多人想要都没有呢。”
男孩捂着一侧脸颊,呆呆地,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连嘴角流着血都不知道。
“接到你的第一天我就说过,”祈文光说,“你该叫我什么?”
“这是你的爸爸呀,怎么能叫叔叔?”稍矮的男人提醒。
男孩抿着唇,眼中翻滚着水光,但是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祈文光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须臾,他伸出手,掐着男孩纤细的脖子拎起来:“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命,在你身上我确实投入许多,但……你真当我稀罕你么?”
“快叫啊。”男人急了,转而对祈文光说,“祈总,别跟孩子计较。”
窒息的痛苦中,被抓至半空的男孩终于挣扎着吐出了两个字:“爸……爸。”
铁箍般的手这才一松,那孩子应声而落,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祈文光皱眉,再不掩饰眼中的不耐:“给他抽血,周寻。”
那个被叫做周寻的男人有些为难:“可是祈先生,小玉还没吃过饭,这都六点半了……”
祈文光说:“你也知道已经六点半了?”
“……”雇主的话就是圣旨,周寻只能照做。
刚热好的米饭腾腾的热气逐渐消失,从视频看,一粒粒的米也变得冷硬,光泽不再。
一切结束后,祈文光把这个仅到自己大腿高的孩子放到沙发上,亲自喂了一口热水,缓缓笑道:“小玉,要懂得知足,做个乖孩子。”
视频外,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向那套抽血的器具——与研究所里一模一样。
视频里,两个大人离开后,两居室内陷入了许久的寂静。
不知是失血或是饥饿,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男孩抱着那只盛着热水的一次性纸杯坐了许久,起身,将满满一杯热水举过头顶,倾斜杯口。
清水瞬间淋下,从乌黑的发尖到破损的唇角,再到已经泛出青紫指痕的脖颈,消失在衣领间。
“乖孩子……”他喃喃,声音低不可闻。
办公室里,调查处的队员们都有些不忍卒看,纷纷蹙着眉。
监控放得较高,此刻视频里的孩子又是低着头,只能看到个湿漉漉的发顶,看不到表情,但想必也是失落,难过,自疑。
不断有水滴落在瓷砖上,大概在哭吧。
十岁左右的孩子,刚开始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又不完全知世事,太容易被影响了。
尤其是这种被关着不见外人、还有当父亲的刻意引导、灌输的。
众人叹气。
楼焕忽然开口:“这孩子我认识,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切——”
一个“入”字还没说出来,男孩忽然动了。
他仰起头,漆黑的眸子移了移,目光直直射向办公室众人!
新人羊炀倒退半步:“他……他在看我们?”
副队长说:“不,他看的是监控摄像头,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被监视。”
将空纸杯随手扔进垃圾桶,从额发上滑落的水珠淌了一地,冰冷难听的唾骂传出播放器:
“我知道你在看,爸爸,你这狗娘养的傻逼。”
“还有姓周的,一路货色。”